“我跟何思行提了提給太子當老師的事情,”他往後縮了縮,靠回了柔軟厚實的毛毯上,“一開始他推脫,說自己德不配位。後來我提點了幾句,這才松了口,說考慮一下。”
太醫把肩上背著的藥匣子放下,要上前給他看傷,趙宸賀抬手示意不用。
天昌帝也沒強求,繼續說:“除了他,一時也沒有更好的選擇。”
看來上回談的話天昌帝沒聽進去,也可能聽進去了,沒走心。
“皇上肯把這差事交給他,那就是他的職責。”趙宸賀說,“再推諉就是他的不是了。”
天昌帝點點頭:“你幫朕想想,還有什麽別的辦法嗎?”
福有祿把門邊碎了的茶盞輕手輕腳地撿起,又重新上了一杯新的溫水。
地上狼藉恢復了乾淨,像什麽都沒發生過一樣。
“恕臣直言,”趙宸賀抬頭看著萎頓在窗邊的皇帝,“自從您登基之後,何思行沒出過力。”
天昌帝轉動因為連日睡眠槽糕而深陷的眼窩,看過來的視線像是在審視。
如果不是在禦前,趙宸賀甚至想坦然的聳肩。他根本不在乎天昌帝是否打他,也不在乎是否信任他。
他的話該說就說:“他隻效忠太上皇。”
天昌帝錯開視線,仰頭沉思。
趙宸賀磊落站著,他身上武將的氣息太重,即便不動也不像無所求的忠臣。
以前這種目空一切、勝券在握令天昌帝欣賞不已,但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發生了變化。他後悔自己給他的權利過多,也憎惡他越來越大的膽量。
他隻想讓他當一條忠心不二的狗。
他想把權利收回來,但並不容易。
趙宸賀手裡攥著吏部與兵部的牌子,他要靠他安定京中、鎮壓朝臣、製衡西北。
天昌帝勉強睜著眼:“你們都大膽,忤逆不忠,違背不效。”
“這種既有能力,又不能為自己所用的人,實在是個禍患。”趙宸賀頓了頓,“一朝天子一朝臣了,皇上。”
天昌帝叫熱氣熏的昏昏欲睡,他隱約間覺得那九裡香的香味太好聞了,便深吸了一大口。
福有祿小心給他蓋上毛毯,天昌帝又聞到他身上熟悉的味道,硬撐著看了一眼,眼皮立刻便沉了,對趙宸賀擺手:“朕再考慮一下。”
趙宸賀看著他窩在角落裡,幾息之間便睡下了。
福有祿小聲地對他說:“皇上最近總是這樣。”
他們走出萬年殿,太醫跟在身後,趙宸賀問:“皇上最近不見好,太醫院無用嗎?”
太醫躬身垂頭看著地面,聽見他聲音都腿肚子反射性的抖:“只是體力不佳,又逢冬日,嗜睡症狀更厲害一些。”
趙宸賀垂眸看著他發頂。
太醫聽見他嗤笑一聲,抖的更厲害了。
趙宸賀沒多問,隨手摸了一把側臉。血跡已經乾涸,他沒擦下來什麽。
太醫手足無措地站不住,幾次要上前給他看傷,都被趙宸賀冷峻的氣勢逼退。
福有祿在一旁垂著手:“廷尉別往心裡去。”
趙宸賀站在台階上風口間,環顧宮角殘雪:“這兩天誰來過?”
福有祿想了想,猶豫了一下。
趙宸賀不看他,等著他的回答。
“戶部跟禦史台都來過人,”福有祿遲疑著冒汗,“還有……”
“這麽為難,”趙宸賀嗤笑一聲,“南親王來過也不打緊。”
福有祿陪著笑擦汗,默認了他的說法。
趙宸賀抬頭仰望南方,雪後的天空呈現出一種灰茫茫的白來,天空很低,沒有雲,也沒有陽光。
雲成來的稍晚,陽光比清晨好了一些,路上的雪也化了一些。
寬闊的長街已經打掃乾淨,連牆角的殘雪都被抬了出去。深紅色的宮牆在陽光下呈現出一種暖黃色,像籠著一盞橘色的燈。
他站在高達數丈的門邊,看著低頭行走匆匆的宮人。
趙宸賀的身影出現在盡頭,大步向外走,旁邊跟著福有祿。
走近了,趙宸賀看到站在門邊的人,不由的腳下一頓。
雲成上前去迎他,到了跟前也跟著一頓:“臉怎麽了?”
他看著趙宸賀的側頜,又看向福有祿。
福有祿小心翼翼陪著笑,趙宸賀又隨手蹭了一下,這會兒才察覺出痛癢來:“小傷。”
雲成伸手捏著他下頜往旁邊偏,好看得更清楚。
他皺著眉打量得認真,趙宸賀歪著頭由他看,覺得他表情很有趣。
血液已經乾涸,被陽光一照顯得顏色更深,烏漆漆的一片,看不清本來傷口。
雲成用袖子給他擦,福有祿手心裡攥了一把汗,低著頭,眼珠在眶裡亂轉,卻隻敢盯著地面。
趙宸賀拉下他手,短暫地攥了一下。他本想說“沒事”,現下又不想說了,勾起唇角道:“有一點疼。”
雲成眉間蹙得更深了。
“皇兄打的?”
“杯子刮的。”
“怎麽不躲?”雲成又要伸手去檢查,被趙宸賀攥著手沒法動,只能用眼神細細地看。
“不是頭一回了。”趙宸賀看著他:“還能次次都躲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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