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成看到他脖子上的舊疤,不動聲色地轉開了眼。
大宮女把冒著熱氣的藥碗放在榻上支著的方桌上,無聲地退了出去。
天昌帝歎息一聲,端起碗來皺眉一氣喝了。
藥下去得快,他熱氣上來得也快,天昌帝松領口的時候,手指碰到了脖子上的疤痕。
他一頓,看了一眼正坐在一旁看著男孩兒寫字的雲成。
雲成專注的看,偶爾還心無旁騖地笑一笑,整個人不見一絲拘謹,非常的舒展自然。
“雲成。”天昌帝突然喚他。
雲成轉頭去看他,只見他神色頹然,整個人無力的倚靠著軟塌,唇色灰敗難看。
“咱們忠勤王府的事情,你知道多少。”天昌帝輕聲說。
雲成沒有說話。
天昌帝似乎也沒真的想聽他的回答,這難得的溫情一幕,不知碰到他心底哪一處沼澤,以至於他整個人都陷入了回憶當中。
“父王當年不滿太上皇這個侄子登基,發動了宮變。”他聲音變得很遲,也更加的無力,偶爾看一眼垂頭寫字的兒子,更多的時候則看著虛空之中,“但是失敗了。太上皇依然如期登基,而後父親身死,舊王府改為忠勤王府,由我承襲爵位。”
雲成靜靜聽著,小皇子也停下手中的筆。
天昌帝繼續說:“我至今都不明白,為什麽父王要發動宮變,當一個一世清閑的王爺難道不好嗎?”
雲成刹那之間轉過許多念頭,無人發現他深埋在官服之中的腕間緊繃,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聽不出什麽異常來,在此情景下,更像是脫口而出:“可能是我從小沒有在王府長大,覺得當個清閑王爺挺好的。”
天昌帝眼神一轉,低垂的眼皮斂去神色,唇邊露出一個笑容來:“等景複長大,有我們兄弟享清福的時候。”
雲成被他敲打了,倒真跟著遲疑了一下。
天昌帝眯起眼:“有話說?”
“有一點。”雲成遲疑了一下,抬起頭,慢吞吞道,“有人同我說,在來京路上刺殺我的人……”
他抬了一下薄而輕的眼皮,低低地說:“是大內侍衛。”
第19章
天昌帝的眼皮狠狠一跳。
雲成視線略低,繼續去看桌子的字。
天昌帝盯了他片刻:“誰給你說的?”
雲成抿了抿唇,沒答話。
他似乎真的有些“不懂規矩”,不知道皇帝問話是一定要答的。
但是他心思又異常靈敏機靈,朝會上天昌帝遞給他的暗示他都能領會到,很會看人臉色。
雲成下一刻就說了:“皇兄恕罪,我有約定在先不能說。但是內心絕不會懷疑皇兄,所以才想當面問個答案出來。”
“是大理寺的人嗎?”天昌帝問。
“皇兄別再問了。”
“是邵辛淳?”
雲成沉默不語。
天昌帝緩緩出了一口氣,喚人將孩子領走。
雲成望著孩子離開的方向,聽見天昌帝勉強笑了一聲:“怎麽會是大內侍衛。奏呈上說得明白,一個是忠勤王府的人,另外兩個都是將軍府的人。但是忠勤王府那個只是個灑掃奴役,不出意料,應當是將軍府派人挾持,用來迷惑大理寺的手段。”
雲成恰當露出一絲迷惑來。
“將軍府跟咱們歷來不對付。”天昌帝說,“沈歡一直打的什麽主意,咱們也心知肚明。”
雲成問:“有沒有可能是三哥派人,誣陷將軍府呢?”
天昌帝聽他話裡話外沒有懷疑過自己,松了一口氣的同時皺起眉:“老三膽怯。”
“也是,三哥已經找我解釋我好多次了。”雲成“嗐”來了一聲,“咱們兄弟幾個根本用不著這麽解釋的,差點讓我誤會了。”
天昌帝眉頭壓低,開始沉思。
雲成垂眸不言語,唇角極其不明顯的冷冷一勾。
片刻之後,天昌帝清了清嗓子,雖然談話一如既往,但是表情已經跟剛剛截然不同了。
“老三未必真心。”他撐著桌,面色不善,“親疏遠近,你心裡要有個數。他到底同我們不是一個娘。”
雲成從萬年殿出來,趙宸賀等在最前頭,跟他錯身而過的時候,趙宸賀叫住他,同他低語:“幹什麽壞事了,這副表情。”
他壓低的眼弧有些壓迫感,但被雲成無視了。
“聊天話家常。”他勾著唇角,抄起了手,“怎麽廷尉這都要管嗎?”
“我倒是想管。”趙宸賀余光掃到台階下,零落站著的官員已經有些看了過來,“晚上見?”
這點似是而非的曖昧照樣沒能影響到雲成,他連新的借口都沒有想:“還要去戶部有得忙,晚上還是好好休息吧。”
“行。”趙宸賀看著他,殿角擋住一半陽光,另一半留在他眼角和唇上,看起來頗有些不懷好意,“宵禁以後別亂跑,讓我抓到,你就完蛋。”
他進到萬年殿,宮女已經將藥碗收走了。
天昌帝靠著軟塌,一隻胳膊撐著矮桌邊沿,正在沉思。
他抬頭看到進來的人,示意他坐,緊接著就沉吟著問:“之前審理雲成被刺殺那個案子的時候,是誰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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