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成一頓,看向他。
太上皇又笑了:“你大哥登基的時候,身體已經很不好了。我便讓趙宸賀留意儲君,如果景複少年老成,就由他繼位,如果你教養的好,就由你繼位。現在看來,他誇的不錯,你確實挺好的。”
雲成還沒回過神,趙宸賀一直在他思緒裡頭跑,把他好不容易冷靜下去的腦袋又攪合得疼起來。
遠在門邊一聲不吭的宋太醫寫好新的藥方,交給宮人去煎藥。
他起身開始收拾自己的藥箱,太上皇遠遠望了他一眼:“好啦?”
宋太醫頭也不抬地“嗯”了一聲。
他五官看起來甚是冷淡,好似天生不愛笑。
但太上皇全然不在意,他站起身走過去拿藥箱,神態自然地提在手上,對雲成道:“這兩天我們就走了,你好好養身體,宋太醫隻外借這一次,你自己機靈點。”
雲成點點頭。
太上皇想了想,又說:“上一代的恩怨跟下一代沒關系,你爹造反,挨不著你們兄弟,所以我當初留著你們。同樣,你們兄弟之間的事,也挨不著景複。你懂我的意思嗎?”
雲成頓了頓,又點頭:“懂。”
太上皇眯起眼,那種高高在上的隨意消失地無影無蹤:“如果你以後生不出孩子,景複就是你最後的退路。不要動他,在你有子嗣之前。”
雲成更多的時候是從傳言中聽說過這位太上皇執政之時是怎樣的雷厲風行和唯我獨尊,除了最後這句話,相見多日雲成都從未在他身上感受到過威脅和敵意。
他不怕他,只有敬畏。
雲成啞著嗓子說:“我知道。”
太上皇滿意地點頭:“你大哥是個廢物,還好你不是。”
他轉身挑起門簾讓宋太醫走在前頭,他則提著藥箱跟在後面。
門邊站著的秋韻要替他拿,被他滿臉不悅地避開了。
目送太上皇離開,秋韻進來重新整理雲成看過的書。
雲成腦子裡被趙宸賀攪地一團亂麻,他隱約明白,趙宸賀離開京都時頻繁的信件大約是送到了太上皇的手裡。
許久燭火發出一聲爆響,雲成揉了揉額角:“秋韻,你後悔嗎?”
秋韻停下動作,靜靜地佇立片刻,繼續把書碼放整齊:“不後悔。”
雲成眉眼之間沒有絲毫的變化。
“原本我打算,如果我登基,就把妙蘭冊封為後。”他看著秋韻,靜靜地說,“妙蘭想要回慶城,她走後,我會冊你為後。”
秋韻手上的書掉在地上:“王爺?”
她有點不知所措:“我……”
雲成咳了兩聲,繼續說:“名分我可以給你,但是也只能給你這麽多了。”
他想了想,停頓一下,才說:“鳳冠和玉如意,也不能給你。”
鳳冠最能代表皇后身份,其次就是放在正殿之上紅綢之下的玉如意。這是一位皇后的象征,也是一位皇后的底氣。
但秋韻完全不在乎。
她從小苦著長大,後來又成了忠勤王府的廢棋,她做夢都沒有想過會有這樣苦盡甘來的一天。
“您……您不嫌我曾經是忠勤王府的人,在您身邊搖擺不定?”
“我說過,你很聰明,我喜歡你。”雲成說,“你當初為了我放棄一些東西,我總要給你補上。”
秋韻匆忙間低頭,眼淚掉在了地上。
她當然知道雲成的嘴裡的喜歡不是男女之情,雲成重傷未醒時她曾經想過自己的退路,但是不甘心。
雲成活下來,就等於救了她的命。
“我願意的,主子。”秋韻仰起的臉上沾了眼淚,帶著哭腔,“我發誓,我對主子,絕無二心,誓死效忠。”
雲成抬抬手,像第一次為她擦乾眼淚那樣為她拂去了臉頰上的淚痕。
“我們都是一樣的人。”雲成歎了口氣,輕輕地說,“在最難的時候毫無反手之力,總希望有人能救自己。”
趙宸賀又跑到他心裡擾亂他的思緒。
雲成接二連三的想起他,不管是白天看書時,還是深夜的夢裡。
他頻繁的在腦海中見到他,因此更加的思念。
秋韻仍舊低低啜泣,雲成的思緒把她拉回現實,自己卻好似跟去了遙遠的西北。
·
將軍府既沒有因為陳闊的倒台而變的更加頹廢破敗,也沒有因為天昌帝的駕崩而突然間繁華起來。
雲成從門處慢慢走進來,院內寂靜地一如往日。
秋韻扶著他路過那片冬季凋零的小藥田,路過鏽跡斑斑的藥爐和不知受過怎樣風吹雨打顯得灰突突的罐子,推開書房的門。
沈歡坐在書桌後,見到他進來眯了眯眼:“來了。”
秋韻攙扶著他坐在椅子上,隨後退出去關上了房門。
天光無聲地從昏黃色的窗紙上照進來,模糊的棱格投在沈歡面前的書桌上。
他不知幾個日夜沒有睡過,以至於眼中血絲遍布,額角碎發橫生。
“我以為要再晚幾天你才能來。”沈歡說。
黃色的光照著雲成的臉,使他看起來多了幾分氣色。
“太上皇不走,我沒辦法殺陳闊。”他松松靠著椅子說明來意,腰間沒有帶著他的不離身的刀,“你知道的,陳闊是太上皇小時候的伴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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