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咳了一聲,嗓子卻莫名有些啞。
他冒出了個怪異的念頭:封如故對別人也是這樣說話嗎?
這念頭也不過是一閃而過。
如一沒有理會封如故的胡說八道,又點了他的軟筋,將他放倒,確保藥油完全融開,期間專心之至, 不肯再分半點心。
上藥完畢,他方坐定,用紙筆詢問:發生了何事?
封如故披上衣裳,靠在軟枕上,把練如心的事情如實說了,只是將細節稍作修改,說有一名魔修與練如心同行,前來殺他。後來練如心不敵於他,被他一劍砍為飛灰,那魔修見勢不妙,便也腳底抹油,溜了。
如一:練如心死了?
封如故:“上古神石之靈,豈是我一劍能殺死的,大抵是化灰後回了山間吧。”
如一:那便不急了。
封如故:“是,他被古城牽絆,離不開古城。這一擊不成,他目的便徹底暴·露。等我稍作休息,便去米脂山中找他,要回城中眾人的魂魄就是。”
如一:他會給嗎?
封如故:“他會的。留著那些魂魄,對他而言已經沒有用了。”
如一:何意?
封如故並未作答。
他抬起手來,拿大拇指輕輕刮了下鼻尖側翼上的小痣,隨即屈下指節,抵在唇邊,若有所思。
這小動作封如故先前做過三四次,多是在思考時。
如一看在眼中,總覺得有些說不上來的違和。
不過,他並不把這當做什麽重要的事情,筆落瀟灑,勁折風柳:雲中君,練如心是被唆使而來,關於幕後之人,你作何想法?
封如故縱使有千萬條推想,也不能同如一細說。
他說:“我只知道,那人並不是真心想殺我。”
如一:怎麽說?
封如故說:“他如果真想殺我,完全可以趁此機會,和練如心一同動手。以他一手快刀,與練如心合作,不是沒有殺掉我的可能。但他卻沒來。”
練如心是被此人利用了,毋庸置疑。
這名著黑衣、戴鬼面的人,在文始山中,托文忱留言於他,在古城中,又巧舌如簧,誘練如心殺他,以作補天護世之用,但論其目的,絕不是要殺他。
他既然能抓住練如心的弱點,就不會不知道,以練如心幾近透支的修為,殺得了功力全無的封如故,殺不了衝破“七花印”的雲中君。
而封如故要想不死在練如心手下,也只能暫解七花之印。
……或許,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果然,如一也對他身上的七花有了疑問:雲中君身上花飾,是作何用途的?
如一方才數過,封如故身上共有七朵青蓮,分別裝飾在他左胸口、左臂、左肩、小腹、左側腰,後腰,左腿根。花苞濃淡相宜,小巧素雅,盛放時卻邪異無比,宛如地獄火照。
提及此事,封如故又不說話了,隻將左臂從被中拿出,細細端詳。
不著衣裳時,他左臂上剜割的傷疤便顯得格外分明,盡管疤痕已舊,且有妙筆青蓮加以修飾,仍能窺見當年傷勢之慘烈。
如一眉頭深凝。
他記得,荊三釵酒後曾有言,當年“遺世”之中的戰況,並不像外界所傳的那樣,壯懷激烈,叫人熱血沸騰。
淪入“遺世”的八十幾日中,大家隻堅持了三十多日,便被魔道所擒。
接下來的五十多日,究竟發生了何事,讓僥幸逃生的道門中人對他們的恩人封如故不是全心敬仰,卻是又畏又怕,不敢親近?
細思之下,如一眉心一動,有了個不大妙的猜想。
“嗨,想什麽呢?”封如故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動手拉了拉他的耳朵,“若是在遺世裡,那幫道門小子膽敢動手傷我,我且不說,我師父逍遙君又豈能和他們善罷乾休?”
如一耳朵最不禁碰,被他這親昵的動作惹得一怔,清正至極的臉頰上浮出些許紅暈,不知是羞惱還是怎麽,用力別開臉去。
只有在這種時候,他才能顯出一兩分二十余歲小青年的幼稚與固執來。
封如故調戲夠了,才慢悠悠回答了他的問題:“此物名為‘七花印’,是我師兄獨創的聖物法器,原是用來化毒辟邪、內養丹元的養身之法。當年我從‘遺世’出來,傷有點重,功體也受了點損害。師兄就在我身上傷勢痊愈後,替我繪了這紋身,一是為了遮掩傷疤,二是為了療愈功體。‘七花印’與我受損的七處元嬰功體相連,一旦動用功體,就會開出一朵蓮花。”
封如故一本正經,又道:“當初我傷勢剛好,就急著修煉,師兄提醒我不要濫用內丹,我也不聽,師兄便用這七花印,每天檢查我是否妄動了功體,若是花開了,他便要罰我。所以……”
再次聽到義父與封如故是這般親厚的關系,如一舌尖又隱隱泛了酸。
他視義父為神明,從不敢妄加肖想,但封如故卻能輕而易舉地親近神明,對他予取予求,這不能不叫如一犯嫉妒之戒。
他咬一咬牙,平複過心情,再問:義父在離山時提醒,說三花開放時,便要雲中君回轉山中,是何用意?
封如故看向腕上的青蓮花苞,耳邊響起師兄憂心忡忡的話。
“如故,你體內魔氣已經融入經脈,師父與我已用盡辦法,卻仍是無法祛除。我只能用‘七花印’,將你體內靈力和魔氣盡數封存,養於你體內七處。這‘七花印’功法,我做了些許調整,你只要擅動靈力,魔氣侵體,青蓮便會盛放,轉而開出紅蓮,算是預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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