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文潤津話別時,他偶一回頭,居然在不遠處的樹後發現了昨日來山裡時,對他喊打喊殺的文二公子。
他大概是被訓過了,看向封如故的目光有些閃爍。
而被封如故抓了個現行後,他更是噌地一下閃回了樹後,佯裝自己從未出現過。
封如故覺得挺有趣,隻當他是被訓怕了,徑直往桑落久的身側走去。
桑落久正要上劍,見封如故往他的方向走來,不禁詫異:“師父不去如一居士劍上嗎?”
封如故一臉倦意:“昨夜沒睡好,想在落久身上睡一會兒。”
如一放劍時,本是往前站了站的,為封如故留出了站立的地方,聽到這句話,他看向封如故,又看向自己留出的位置,表情似是有些不悅,像是在跟自己賭氣。
而桑落久早就習慣了封如故不著調的說話方式,正要請師父上來,就被如一的一聲輕咳吸引了注意。
如一指了指自己的劍,示意他過來。
封如故看他不說話,佯作不懂,學著他的樣子歪了歪頭。
還是海淨明白了如一的意思,抓抓小光頭,不好意思地解釋道:“雲中君,我的禦劍之術才學了皮毛,修為尚淺,劍上只能帶我自己。”
封如故“啊”了一聲。
他本來安排得挺好,小和尚帶兩個小魔修,姓羅的傻徒弟帶兩個,他家小紅塵不喜歡魔修,讓他少載個人,也輕松些。
……看來是不成了。
他急著睡覺,也不推辭了,抬手擦掉眼角的淚花,懶洋洋道:“落久,你帶兩個。”
他慢步踱到如一身後,縱身上劍:“大師,麻煩了。”
如一低下頭,嗅著他身上攙了些冰片的梅香氣,沒有說話。
質感柔順貼身的僧袍順著他的肩峰垂下,浮出胛骨的弧度,更顯得他頸項修長。
……靠上去一定舒服。
在短短幾瞬內,封如故把他身上能當枕頭的地方都研究了一遍。
離了文始門後,桑落久看向那四個初次禦劍、嚇得魂不附體的小魔修,道:“這就是師父昨夜說的辦法?”
封如故懶聲道:“怎樣?要誇讚師父英明神武的話就精簡些,三五百字就成了。”
桑落久一時無言。
羅浮春接過話來:“師父,您這招真是妙,文門主這下可是沒話說了!咱們現在就去米脂,查探寒山寺人遇害的事情嗎?”
封如故受用地在如一後背蹭蹭,貓似的伸了個懶腰:“不急,先去一趟江陵城。這四個小豆丁……”
他睜開眼睛,懶懶掃他們一眼:“……總得為他們找個去處才是。”
桑落久心事重重地應道:“……是。”
是。師父這一招,確是高妙。
這樣一來,四個小魔修能全身而退,文潤津不能當眾拆自己的台,只能捏著鼻子認下,且從此後一定會謹小慎微,不敢再拿魔修做類似的文章,還要時時提心吊膽,生怕封如故何時拿這小魔修發難,日日受著煎熬。
而文始門沒了魔修,文忱也能免卻良心責罰,往他心中的“道”靠近幾步。
這主意有著千般萬般的好,但唯有一點不好——
文潤津會把這筆帳,徹頭徹尾算在封如故頭上。
師父這是以一己之身,擔了所有的乾系和怨懟。
桑落久能想到的事情,如一如何想不到。
按理說,道門之事,佛門插手,是為大大的不智。
他向文潤津動手,更是不妥。
但如一認為,徒生枝節,總是不好,早早了卻麻煩、離開文始門,也能早早為枉死的佛門弟子消除執念,早登極樂。
他想,他並不是為了封如故。
這樣想著,他閉了閉眼睛,將眼前面帶薄醺、被燈影照得目中噙水的封如故驅走。
然而,耳畔仍有他帶著笑意和戲謔的聲音回蕩——
“我可是惹人討厭的天才。”
……惹得他難以靜心。
不多時,封如故已經睡熟了,枕著他的肩窩,那是他精心選擇的、靠起來最舒服的地方。
但他站得不很穩,哪怕雙臂勾住了他的腰,身體還在隱隱往下墜。
如一不方便動手,便輕輕用佛珠反手勾住他的腰帶,將他往上提著,幾乎是把他背在了身上。
他們花了半日時間,到了江陵城。
封如故一路睡得饗足,明玉似的臉頰浮著絲絲紅暈,帶著幾人晃入了江陵。
他雖十年未曾下山,但有口又有腳,一路打聽,隻問江陵城中那位不打招牌、隻以三把短·槍聞名的除妖道長家在何方。
一提三把短·槍,羅浮春與桑落久便神色微妙起來。
海淨忙悄悄打聽,這使三把短·槍的是什麽人物。
羅浮春小聲道:“現如今道家最鼎盛的三門,是我師父在的風陵山,還有應天川、丹陽峰,一共三處。這你知道吧?”
海淨急著聽八卦,點頭不止。
“這個人啊,以前是應天川的直系弟子,天賦實強,性情卻暴躁得很。九年前,他跟他師父盈虛君周北南吵架鬧掰了,一怒之下,脫了道袍,自除道籍,離川去了。但這人和師父關系不壞,時時上山探訪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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