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伯寧歎息一聲:“……或許是當年那位遊方道士學藝不精, 隻曉得兒童厭勝、鍛造‘人柱’這類極端之法。我們風陵距此遙遙千裡, 彼時不知此地生災, 是那道者及時施以援手,盡管不算盡善盡美,卻也救下了這萬千生靈,今日的我們, 實在不必苛責於他了。”
封如故笑道:“……師兄, 你啊。”
常伯寧虛心請教:“我說得可有哪裡不妥?”
封如故:“沒有沒有。那麽, 師兄現在可有破詛之法,永絕梅花鎮之患?”
常伯寧乖巧道:“陣法我略懂一些。梅花鎮先前是用‘人柱’將詛咒壓製,實則並未真正祛除禍根。如今要除,倒也不難,就算施咒魔修的屍身早已不見,我在此地尋一風水佳地, 導引天地間至清至明之氣,將此地災氣慢慢導出、溫養洗濯。想徹底洗去殘毒,還梅花鎮安寧,多花些時日就是。若想再快些,還可以尋清涼谷陸師叔來相助,以幾道陣符輔佐,想必見效更快……”
說到此處,常伯寧有些為難,偷偷望向躲在屏風後、生著封如故面孔的小六:“只是這‘人柱’,我不知該怎樣善後……”
“他們的去處,我已經想好了。”封如故轉向如一,含著笑微微歪頭道,“大師,這便是我送你的禮物,喜不喜歡呢?”
封如故言笑晏晏,一身嫁衣更將他本就豔麗的顏色多添了幾筆綺光。
如一不肯承認自己方才掀開蓋頭時,一時被色相所迷,如今又聽到他又在說些什麽喜歡不喜歡的渾話,隻覺得封如故又是蓄謀已久、亂他心思,不由認定這人可惡至極,便冷冰冰道:“哼。”
封如故:“哼什麽,說人話。”
如一:“不過如此。”
封如故“嘿”了一聲:“這就沒良心了啊。”
如一針鋒相對:“雲中君若有良心,昨夜確認自己無恙,就該施法傳音,報句平安,省得……義父與你的兩個徒兒徒生牽掛。”
封如故語塞。
如一便當他是理虧,繃著臉,冷道:“怕是雲中君只顧洞房花燭,快活得緊呢。”
他本是想聽封如故說句否定的話,誰想,一邊的小六聞言,滿面嬌紅,害羞地抓緊了手中封如故寫給她的符,小媳婦態十足地往屏風後一縮。
如一:“……”
如一突然想起,此人風流成性,想必沒少做那眠花宿柳之事,莫不是真面對著這張與他自己一般無二的臉,也能下得去手?……
如一面無表情。
他真想把此人拎到佛前,剃度出家,手把手教他何謂修身養性。
那邊廂,常伯寧已為封如故解去足上鐐銬。
封如故絲毫不以自己一身女子裝容為恥,大大方方地俯身穿上繡鞋,理耳環,整頭飾,旋即笑道:“帶人,回家。”
他一抬腳,一起身,便有一張疊作小船的黃紙從他裙擺縫隙中滑落。
封如故並未覺察到,如一眼尖,一眼便注意到那材質與剛才“人柱”握在手裡的一模一樣。
他鬼使神差地抬起腳,將那黃紙虛虛踩在腳下,待封如故與常伯寧走出幾步,他才迅速俯身拾起,藏在掌心,悄悄展開。
他低頭一看,還未辨明上面寫了些什麽,封如故那稍顯輕浮的字跡就讓他的心快樂了一下,連唇角也跟著放送了不少。
他也不知道為何,只是看到他那稱得上“難看”的字,自己為何就難忍住那一腔的歡欣,總是忍不住從心底裡泛起笑意來。
但是,等他看清上面的字跡時,笑容便漸漸消失了。
如一哪怕看圖識字,也知道封如故畫了個什麽東西。
不知廉恥!
不堪入目!
傷風敗俗!
如一憤憤地將那黃紙藏在袖中,想當即毀屍滅跡,但指尖剛剛發力就泄了勁兒。
……上面是自己和他的名字。
如一心尖兒上又是怒,又是甜,眾般情緒匯集在一處,最終,他將一團黃紙發力攥在掌心,像是在泄憤,又像是要悄悄守護好這一點秘密。
“人柱”終究單純,被封如故連哄帶誘,當真乖乖隨他們一起離開了棲身的水洞。
他們見到了洪水破堤後的滿城殘景,甚是好奇,東張西顧,絲毫不知這災殃,是系在誰的身上。
他們進了封如故的二進小院,就坐在廊下,
這些日子,封如故在葡萄架旁扎了個秋千,小六便坐在了秋千上,拿手去接從葡萄架上篩落下的陽光,打量著指尖灑落的片片金斑,滿眼歡喜。
很快,小輩三人組也回了家。
羅浮春忙了一宿,眼見危機解除,師父又平安歸來,心裡歡喜,撲上去就給了師父一個巨大的熊抱。
結果就是封如故不堪重負,生生扭了腰。
這成了這次梅花鎮之行裡封如故受的最重的傷。
羅浮春因為莽撞,以及意圖謀殺師父的行為,再次被罰,腦門頂上被貼了一個由封如故親筆書寫的、墨汁淋漓的“定”字,委屈巴巴地蹲在封如故院外,一個字都不敢說,像頭犯了錯的大狗。
“人柱”之事,交由常伯寧結主陣,如一在旁協助,羅浮春為這二位護法,封如故則負責在榻上養他的老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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