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般肆無忌憚地橫行了一段時日後, 不出意料地翻了船。
某日, 封如故照例入蠻荒探險,涉入一處深林,隱覺身後有異,回頭一望,黑暗中綠星蟄伏,宛如螢火, 飄忽明滅,景象甚是祥和寧靜。
然而,撲面而來的腥臊妖氛,叫封如故瞬間炸出了一身白毛汗!
他不敢耽擱,左手立時倒拔出佩劍,劍出如電,蕩開一片雪白劍氣,清出一條通路後,便咬牙直往外奔去。
果然,他方一動,那明滅不定的綠熒便顯出了真容。
一道漆黑矯健的身影自斜刺裡殺出,封如故心念急轉,抬劍抵擋,隻聞鏗然一聲,一物狠狠咬中他的劍身,封如故隻覺手腕被震得一酥,長劍竟脫手落下!
妖狼,成群的妖狼,接二連三自暗夜中躍出,直追封如故!
此邪物毛發如同鋼刷,根根倒豎,足可梳下人的骨肉,且向來成群行動,默契十足,對付起來極其吃力,就算是修為比他高出一線的常伯寧在此處,也只會選擇退避三舍,不肯輕觸此等霉頭。
雖說是死生有命,但真到了生死關頭,封如故可沒打算認這個命。
來不及撿回佩劍,他拔足往蠻荒之門的出口奔去。
失了佩劍,就無法再禦劍,他的修為也未到能夠憑風而行的地步,因此行進速度受了大大的阻礙。
途中,封如故拚命回想縮地之術的口訣,一時未果。
逃出密林後,便是一片陰風慘慘的廣袤沙漠,暮色蒼然間,荒寂生煙,上下俱黃,自成一片天地。
封如故無心欣賞此等壯闊之景,畢竟身後群狼早已餓瘋了,一心想將他瓜分,竟從林中一路追出,咬在身後,片刻不停。
封如故一路奔走,一心關注身後狀況,再一扭頭,發現距他不遠處竟立著兩塊青石碑面,就像是千裡荒漠有感於自己的孤獨,自由生長出的圖騰。
這一雙淒墳並肩落在大漠西北方,仿佛自上古之時便雙雙佇立於此,共賞蠻荒長日。
封如故無意驚擾故去之人,抬袖舉手,向身後狠狠甩出一道劍氣。
可惜,他的劍指修煉未到火候,一指過去,也隻挫了頭狼的些許銳氣,阻緩了片刻它前行的腳步。
受此挑釁,頭狼周身寒芒爆射,一甩頭,數枚細針似的狼毫蹭著封如故頭臉,劃蹭而過,將他的脖頸劃出了一點血跡。
封如故心裡暗暗叫苦,正欲抬步奔走,奇遇陡現。
從那雙墳的左側一墓中,突兀地傳來一道清冷人聲:“‘吾佩真符,役使萬靈,上升三境,去合帝城。急急如律令’。”
封如故刹住腳步,以為自己聽岔了。
可那聲音確鑿地是從墓中傳來的。
因為墓中人很快又開了口:“若不想死,照此訣誦念,將靈力匯於指尖,繪陣法。乾一巽五,震四坤八……”
封如故被追得急了,顧不得思考此人為何幫助自己,又為何只出嘴不出力,隻乖乖依他所言,在凌空中急急虛畫出陣符來。
陣符既成,金光大散,宛如天倒流瀑,直匯地面。
等到繪製完畢,封如故才依稀想起,這陣法似乎名喚“萬靈咒”,抑或是“役萬靈咒”。
蠻荒之地向來不缺冤魂,更何況封如故遭此逼命危機,靈力用得毫無保留,效果也是顯著,刹那間,十幾雙陰慘慘的骨手破土而出,嗅到腐爛的活氣後,更是瘋狂,從荒土中拱出,與妖狼絞殺在了一處。
封如故乃用咒之人,自是不會被自己召出的屍靈所害,他躲在墓碑後面,看著眼前殘殺之景,心裡暗暗反思著自己在這次短兵相接中表現出的種種不足。
待他反省完畢,戰事也接近了尾聲。
妖狼發現這些屍靈不知痛,不願多添損傷,便搶走了幾塊尚帶著腐肉的骨殖,留下了一具被扯得四肢零落的同伴屍首,不甚滿意地轉身再度遁入密林。
封如故一掌拍散空中懸符,那些正好奇翻撿著妖狼斷爪殘軀的惡骨,便紛紛失去了靈力來源,垮散一地,惡臭難當。
封如故看向自己懷抱著的墓碑,用靈力悄悄滲入土壤,以此相試,得出的結論是墓中毫無仙靈之氣。
說話人非仙非魔,非鬼非妖,偏又被埋在這蠻荒黃土之下,簡直像是一個跳出了六道輪回之中的怪人。
不知是狂風濫沙抹平了他的碑文,還是立碑之人不願留下自己的信息,墓碑之上空空蕩蕩,並不知此人生前身後之事,連他的姓名也被隱去,不可考證。
封如故向來心大,幾番吐息間,驚魂便已平複。
他撩袍單膝跪於墳前:“多謝恩公……前輩救命之恩。”
墓內前輩顯然是個寡言之人,一字不出,低低“嗯”過一聲便罷。
封如故從合抱的雙手間睜了眼睛,微歪了歪頭:“前輩為何救我?”
墓中人沉吟片刻,反問他道:“……風陵之人?”
封如故訝然,又想到自己方才動用的劍指,確是風陵劍法的路數,便乖乖應答:“是。”
墓中人再問:“劍法是行之所傳吧?”
“行之”乃是師父逍遙君俗家名字。
封如故低下頭,心中閃過諸般愛恨情仇的猜測:“是。”
墓中人說:“那就救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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