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鎮中婚喪嫁娶,哪一樣不要找他蔣神仙來卜課?偏偏蔣神仙每算每誤,每對枉死的新人,在他這裡算得的結果都是上上大吉之兆。
死者家屬回想起來,難免遷怒蔣神仙,說他是假神仙,根本算不出吉凶禍福。
蔣神仙不服,事後又將死難之人的八字再合,重算一遍,算得的,又都無一例外,是大凶之兆。
他實在想不通這是因為什麽,只能瞪著這截然不同的結果乾發呆。
沒人再來找他算卦,館中收入銳減,昨日更是差點斷頓,徒弟又吵鬧著名聲壞了,在此地待不下去,要他去別處謀生。
被梅花鎮一方水土養大的蔣神仙又怎麽肯?
樁樁件件的壓力壓下來,在蔣神仙腦袋上形成了一個鬥大而無形的“錢”字。
因此,面對如此不識禮數的小子,蔣神仙隻得忍氣吞聲,擺出一副笑臉來:“是哪位姑娘——”
待他抬頭,看清那從青年身後走出的姑娘全貌,又是一呆。
他的第一感受是,怎的有這樣高的女人?
好在那姑娘著實是個大美人兒,即使她的大半容光都掩在一條雪白紗巾下,只露出一雙冷淡如雪的雙眸,也能從她依稀露出的面部輪廓,以及那修肩細腰的體態,引得人浮想聯翩,垂涎不止。
蔣神仙見這一對相貌登對,笑道:“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誰想他這話一出,跟隨在青年身後的兩個年輕人各自回頭,發出輕微的一聲笑。
蔣神仙:“……”
怎麽一個兩個都如此不懂禮數?!
蔣神仙氣衝衝地鋪開紙筆:“請問姑娘名諱?”
女子唇畔蠕動片刻,沒發出聲音來。
青年代她回答:“遊紅塵。”
蔣神仙讚了一聲:“好名。”
同時,他想,這姑娘名字起得大氣,可為人真是靦腆。
他又問:“生辰八字可有備好?”
那名喚遊紅塵的靦腆姑娘默不作聲,接了筆來,揮毫寫下生辰八字,一筆字風骨頗勁,叫蔣神仙暗暗稱道不止。
在她寫字時,蔣神仙同青年搭話:“敢問這位先生名諱?”
青年笑容可掬:“敝姓封。封如故。”
蔣神仙噢了一聲:“封先生瞧著眼生,是在附近城中居住的嗎?”
封如故道:“我是過路俠客,前不久路過燕城,恰遇到遊姑娘與這位遊大哥落難……”
他回身一指。
一名相貌溫柔可親的青年對蔣神仙拱一拱手。
蔣神仙生平最敬讀書人,一見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儒雅書生,便喜歡得了不得,馬上拱手還禮。
封如故繼續道:“……我救下了他二人性命,與我的兩名朋友帶他們一起上路,在路上,我與遊姑娘互生情愫,且遊姑娘家裡只有大哥做主,我父母更是早亡,我便想著要結那秦晉之好,娶了她,好名正言順地護她一世光陰。”
不得不說,現在的蔣神仙,最聽不得“秦晉之好”等吉祥話。
他掃一眼遊姑娘發紅的雙耳,壓低了聲音,略急切道:“怎的選在這裡結親?”
他們難道未曾聽過梅花鎮近來的厄事?
“她剛來此地,就說喜歡這裡的荷花。”封如故道,“我便想,命裡注定,就是這裡了。”
蔣神仙想,這命裡注定,是你們的殞命之地啊。
然而,他那一副美髯動了又動,還是一字未出。
他們不知道梅花鎮中的詭異之事,自然也是不知道自己因此壞掉了的名聲,所以才會來自己這裡卜算。
英雄好漢也能被一文錢難死,何況他已到了大廈將傾之時。
他隻管做好分內事,旁的可管不上什麽了!
等他算好卦,這對新人去采辦喜事應需之物時,定會有旁人警告他們,到時候錢貨兩訖,就與他無關了。
這樣想著,他接過遊紅塵姑娘的八字,正要不管三七二十一,開口誇讚一番,好留住這個主顧,打眼一掃,他便僵住了,再掐指一算,他更覺頭痛。
此人陰時陰刻出生,又是土命,命格正成個孤星伴月之象,乃是大凶大煞之命。
難怪她的父母會異常早亡,老天能給她留個哥哥,都是大發慈悲了。
面對此等命格,蔣神仙瞠目結舌,完全誇不出口。
那邊,封如故也寫好了自己的生辰八字,折好遞來。
蔣神仙忙接過,一邊作認真狀,翻來細看,一邊在心中暗暗叫苦。
這姑娘也不是什麽好命,索性他據實以答,絕了這樁姻緣,也好救下兩條人命?
在蔣神仙出神之際,他對面的遊紅塵“姑娘”下頜線緊緊繃著,在桌下緊握住封如故的手。
封如故作認真傾聽狀:“遊姑娘,如何了?”
如一小聲地咬牙切齒:“封如故!”
若他早知封如故會如此戲耍他,他當初就不該答允這樁荒唐事!!
封如故見他氣惱,還以為他是在煩惱旁的事,望著他一頭烏密青黛,道:“嗨呀,是我叫江南往你的藥裡添了些東西,才重又生出這三千煩惱絲來的。怨我怨我。若你不喜歡,事情了結後,我陪你回一趟寒山寺,向你們的方丈解釋清楚,再剃一次度好啦。”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