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如故落落大方,公然挑破了他隱藏了十年的秘密:“‘遺世’之中,眾家年輕道友不是靠剜我血肉才苟活至今嗎?來吧,今日有要討伐我的,請先還封二血肉,便算償情絕義,省得封二一筆一筆討帳,也著實麻煩啊。”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羅浮春、常伯寧統一地呆住了,早早候於側旁的燕江南和桑落久,由於見慣了道門齷齪,早有此猜想,因此不甚驚訝。
玄極君眼看議論聲起,情勢不妙,便及時一揮手,製住了不安情緒的蔓延:“雲中君誇讚當年在‘遺世’中的功績,是何用意呢?”
荊三釵握緊銀釵,冷聲插話道:“非是誇讚。”
他借著開口說話之機,往前走出一步,距離浩然亭更近了一些。
荊三釵暗暗估算著公然動手搶走封如故的可能性,同時道:“……如故在‘遺世’中受傷極重,很可能便是在那時沾染魔氣,絕非是有意入魔!”
“他當初為何不說?現在當然是由得你們編了!”馬上有人冷笑反駁,“誰人不知,他封如故是道中之邪,此番入魔,誰知道他是不是看不上正道術法,刻意修習魔道?”
“我若是修得正果,煉就魔軀,絕不會自困山中,當做天下第一魔頭,練天下第一劍法,納天下第一美人。”封如故此時還不忘笑嘻嘻地煽風點火,“眾位道友,真是小看封二了。”
底下登時喧嘩得愈加厲害。
“你在威脅誰?”
“眾位,可曾聽見?他根本不思悔改,已生悖逆之心!”
“他——”
封如故長袖一卷,一股強悍靈壓不加保留卷釋而出,平地掀起千丈驚風,刮得底下一乾道修紛紛閉嘴。
常伯寧見他用如此竭澤而漁的方式使用靈力,心裡生驚:“如故,莫動靈力——”
封如故卻是充耳不聞,四下裡用心地觀視一陣,想要尋找那位跟隨在玄極君身側的“景寒先生”。
但玄極君身邊並沒有那人,底下來賓又實在浩浩蕩蕩,人頭攢動,封如故找尋一會兒,便覺得受過傷的右眼有些酸痛了,就將單片眼鏡向上掀起,揉一揉眼皮,放聲道:“那位使唐刀的先生,我知道你在此處。”
人群之中的韓兢霍然一怔,只是面上仍沒什麽表情。
他不大會做表情。這使得他看上去與周圍人的反應並無兩樣。
封如故朗聲道:“你最終想要什麽,封二並不清楚。但是,封二此人刁鑽自私慣了,從不喜叫他人稱心如意。”
韓兢猛然睜大眼睛。
他隱隱察覺出了封如故的意圖。
但他生平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了。
而封如故沒有再管唐刀客的去向。
他朝向遠處的羅浮春與桑落久,飛揚地一挑眉,以唇語相示:“……我是不是說過,我做你們師父,最大的功績,便是不拖累你們?”
本以為師父會殺上十幾名道門之徒、從容脫身的桑落久眼見此狀,立時失態,失聲喚道:“……不對!”
羅浮春也難得有所覺察,心頭一絞,發瘋似的向浩然亭上衝去:“師父!”
封如故與徒弟作出短暫告別之後,拂袖轉身,對身後不遠處的常伯寧笑道:“師兄,我知道,你想要我逃走。”
常伯寧眼中流露惑然之色:“如故……?”
封如故撫著胸口。
那裡火蓮焚身,罪業枷體,既是肮髒,又顯聖潔,所幸現在被埋葬在黑衣之下,看不分明。
他輕聲說:“我若逃了,那不算交代。……對誰都交代不了。”
“師兄既下不了決心,如故便替師兄做主了。”
常伯寧乍然色變:“如故!!不可——”
下面的話,他已是無暇再說,縱氣馭風,身化流光,轉眼便到了他的近旁,伸手去抓他的手腕,欲阻止他的動作。
誰想,封如故早有準備,翻手握住他的手腕,徐運一氣,長袖翩然,借力打力,窮盡周身靈能,將常伯寧一掌擊下了浩然亭!
常伯寧身體倒飛而去,嘴角驟然迸出一線鮮血來。
封如故孤身立於亭上,宛如立於萬丈雪山之巔,一身無邪:“你們既然要交代,雲中君封如故,便代風陵,給你們一個交代。”
荊三釵完全呆了,不敢置信地輕聲呢喃一句:“……故哥?”
封如故不再多看底下眾人一眼,運使全身功力,以倒逆之法逼停周身經脈,氣盡金光,蒼白的皮膚也煥出淡淡的澄金色,竟讓他素來張揚的眉目顯得溫和莊重起來。
他周身經脈,被滔滔如海的金色靈力漸漸熔斷了。
如果不死,道門總要追究。
如果不死,師兄就要采魂。
如果不死,唐刀客便要來利用他。
……那麽,對向來瘋癲妄為的封如故而言,一切就很簡單了。
只要讓封如故死了就好了。
恰在此時,如一禦劍趕到。
眼見義父長衣繚亂、向後倒飛,神態驚懼苦痛,嘴角更是溢出一絲血線,而封如故周身異氣騰湧,面上含笑,看上去尚算輕松,遊刃有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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