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雲辰看著陸遙出神發呆的樣子,皺緊了眉:“你要不要吃點東西?”
陸遙沒回答,醫護人員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退出去了,周雲辰去冰箱裡取了一支營養劑,打開蓋子喂到陸遙嘴邊,陸遙乖乖地喝了。
然後他似乎有說了些什麽,但陸遙耳邊只有嗡嗡聲,什麽也聽不清,不過隨後周雲辰抱了抱他,他也就不在意剛剛聽沒聽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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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天晚上,周雲辰沒有離開醫院,陸遙喝了營養劑不久後便又睡下了,周雲辰就留在他的病房裡,坐在病床對面的沙發上工作。
由於這場意外,驍鷹演習的第二階段草草結束,宣傳部門還在加班加點地將演習內容剪輯成振奮人心的大片,周雲辰不想管這些雜事,正全力關注對耶格爾工業的調查後續。
月光如水,柔和地潑灑在大地上,屋裡沒有開燈,周雲辰皺著眉面對光屏上飛速滑過的信息,忽然間,他注意到前方的光影晃了晃。
一抬起頭,發覺是陸遙不知道為何忽然醒了過來,在月光下直起身,坐到床邊,兩腿垂在沿邊。
“遙遙,怎麽了?”周雲辰問。
陸遙沒有回答,低頭看著滿地月光。
這霜雪般的月色落在他的長發上,將一切染作凜冽的銀白,如假似幻,幾乎讓陸遙看起來像一個沒有靈魂的精致人偶。
窗外秋夜寂靜,白月在天空緩慢滑行,一滴淚忽然落下,在月光下閃出晶瑩的光來。
陸遙剛剛醒來,垂著眼簾忽然就開始掉眼淚,周雲辰一下子慌了,連忙拋開手邊的工作幾步走過去。
“遙遙,你告訴我怎麽了?你為什麽要哭?”周雲辰伸出手指,試圖幫陸遙擦掉淚珠,可陸遙的眼淚越掉越凶,幾乎連成雨線淌了滿臉,周雲辰想要擦去他的眼淚,可淚水卻順著周雲辰的指縫滑進了他的掌心。
濡濕滾燙,仿佛要將周雲辰的掌心燒穿。
陸遙的肩背顫抖著,他皺緊眼眉想要停止落淚,但莫名的情緒橫衝直撞突破胸肺又衝上臉頰,他的眼眶和臉頰在銀白的月光下泛起赫人的紅,淚水沾滿雙睫像是落水的蝴蝶。
周雲辰的心都要碎了,他半跪在床邊捧著陸遙的臉:“遙遙,沒事,我在你身邊,你看著我,遙遙,對不起,是我來晚了,我應該一直守在你身旁才對。”
陸遙說不出話來,抽著氣痛哭流涕,大腦中的氧氣幾乎要被抽乾,痛苦帶來的真實感知的返場,他終於清清楚楚地看清了跪在自己跟前的周雲辰。
這張冷峻嚴厲的臉在此刻變得如此脆弱、無助,像是雪原上鬥敗了的孤狼,紅著眼守住最後的伴侶。
但沒關系,沒關系的,人並不總能堅強忍耐,這就是現實。
陸遙撲到周雲辰肩上,近乎崩潰地抱住周雲辰,眼淚和哭嚎一同決堤般漫出,衝破一切阻礙,淹沒了緊緊抱住彼此的兩人。
“周雲辰……周雲辰……”陸遙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指尖就要扣進周雲辰背裡,“我不想一個人待著,你不要走……”
“我不會走,陸遙,我不會離開你。”
陸遙一股腦地將這些獨自漂泊的日子裡積攢下來的情緒宣泄而出,此刻的世界是如此清晰而真實。
迫在眉睫的死亡,對未知的恐懼不安,永恆孤獨的極端可能……凡此種種,皆如幽靈般盤旋在陸遙的思緒中,他根本不敢懷揣希望,謹防希望永無實現之日,反而變成巨大的痛苦。
所謂理智、冷靜、縝密都不是鐵板一塊,甚至極少地關涉到情感,而一旦這些理性者退場,壓抑許久的情緒便勃然爆發,如冰鋒爆裂傾頹,以不可抵擋之勢侵泄而下。
——生活乏善可陳,一無所有,只有那麽點堅持算作前行的火光和燃料,讓人不至於絕望於困厄之中。
那麽點火光和燃料是什麽呢?
是宇宙空寂,卻讓人看到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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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蘭威診療室
“一切結束了嗎?”
“這一次的心理評估算是結束了,”阿蘭威合上自己的記錄本,看向陸遙,“你的情況比我料想的要好很多,稍等我一下,我需要去和周上將確認一下你剛才的提議。”
陸遙坐在單人扶手沙發裡,點了點頭,目光注視著阿蘭威走進一旁的等候室。
阿蘭威反手關上連接等候室和診療室的門,臉上溫和輕松的神色一下子消散,坐在桌邊等候陸遙的周雲辰見狀立刻站起來迎上去。
“阿蘭威醫生,陸遙情況如何?”
阿蘭威看到周雲辰臉上明顯的擔憂之色,歎了口氣:“周上將,就如你預料的一樣,很糟糕,我只能說確實比心理脆弱的普通人獨自在宇宙裡飄蕩了一個月的狀態好些。表面上他回到以前那種冷冰冰的樣子,旁人很難看出端倪,但陰影就在陸遙心底飄蕩,需要很長的時間治愈。”
“只是需要時間?”
阿蘭威眨了下眼:“你是想問需不需要藥物乾預?暫時不用,病情還沒發展到那種地步,不過這幾天請你關照他的生活狀況,如果時常失眠,請告訴我,我會給他準備安眠丨藥物。讓我驚訝的是,他的身體健康似乎還不錯,沒有消瘦,好像還漲了點肌肉。”
“嗯,對。”周雲辰前幾天抱住陸遙時,摸到他的肩背前腹的肌肉,也有些驚訝,他沒想明白為什麽,但身體健康總歸算是件難得的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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