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承恩手底下的兵從現在開始,全聽禦前侍衛統領周大人命令,如果周大人不在,你們便聽城門候朱永燁的,去個人去西城門,讓朱大人過來支援水關。”
我冷聲道:“養兵千日用兵一時,平日裡無仗可打的時候,你們拿著俸祿過太平日子,如今有仗打了,卻要當逃兵,對得起百姓納的稅麽?你們家裡有沒有父母姐弟?今天衍州若守不住,明日中京城也會守不住,當成田軍打進中京城裡,若中京城的守城將士也棄守城牆,任敵軍殺進城裡去,你們的家裡人能在戰火中自保嗎?”
眾人皆沉默,忽然裡頭有個人輕輕說了句:“我老家就是衍州的,叔父就住在西城門那邊的街上。”
人群開始動起來,一個兩個,兩百個三百個,都往回走去,加入了抵擋成田軍攻上城牆的禁軍隊伍中。
城內成田的兵越來越多,被撞塌的假甕城,像是鐵桶漏了個洞,不斷地往裡邊滲水。
趙煜風殺光了誘進巷子裡的敵軍回來,帶著幾千騎兵衝亂成殺進來的成田軍,接著讓人把假甕城從裡邊推倒,磚石落下成一堆,堪堪擋住了水關被挖開的口子。
然而等城裡的敵軍清得差不多的時候,水關又一次被挖開了,成田軍幾乎是源源不斷地從城外流進來,而城內的守城將士卻是越來越少,勉強守住水關,東城門卻又爬上來不少敵軍,左支右絀。
鏖戰到傍晚,城牆上到處都是火光,城裡到處都是戰死的士兵屍體,燒著的房子,飄散的黑煙。
“報!北、北城門失守了!”
“報!南城門失守了!”
“報!西城門失守……城門候朱永燁大人戰死……”
“報!禁軍弓箭手統領秦剛大人……戰死……”
趙煜風和親從兵們被成田軍包圍了,他鎧甲上濺著的血已經紅的發黑,周亭在他身邊,身上有數道刀傷,一條腿已經瘸了,但仍沒有放下手中的劍。
孫鴻光一身乾淨的沒染上一絲血的黑色盔甲,騎著馬朝趙煜風喊話:“降了吧,陛下,何必負隅頑抗?把那攪亂朝政蠱惑君主的奸宦交出來殺了,臣願繼續保衛趙氏江山,護送你回京。”
趙煜風答道:“把你自己的頭送上來,我也不願赦你造反的罪!”
他手上的兵器已經換成了一把重劍,轉眼間又殺了五個,平日裡繁鬧阜盛的大街上,現下屍體成堆。
所有箭矢都已耗盡,現下守城軍中只有我還有一支箭。
這支箭是留給孫鴻光的。
盧青跟在我身邊,兩人藏身於屋脊一側,我深呼吸數瞬,抬起被砍過一刀的肩,忍著痛,將最後一支箭搭在弦上緩緩拉開,在血紅的落日余暉裡瞄準了孫鴻光。
但他的身邊有兩個貼身護衛的校尉,視線一刻不停地巡視四周,十分警惕,這一箭射出去極容易被發現。
“盧青,你來。”我把弓箭交給了盧青,“我下去弄出點兒動靜吸引他們注意,你趁機放箭,務必要一箭射中。”
盧青雙眼通紅,重重點了點頭。
我輕輕地從屋頂上滑下去落在街上,隨便撿了把劍朝孫鴻光擲了過去,兩個校尉齊齊轉頭朝我這邊,拔劍截住了我擲過去的鐵劍。
與此同時,盧青放箭,那箭朝著孫鴻光腦後而去,所有人都沒有注意到。
然而就在箭即將扎進孫鴻光腦袋裡時,他突然察覺到了,臉色一變頭迅速往旁邊一偏躲了過去。
箭射中了他身邊校尉的頭,那年輕校尉瞪大眼睛,身子一歪,倒下了馬。
“抓住他!!!”孫鴻光怒吼,他身邊有一將領扭頭看見我,登時策馬狂奔而來,衝在最前頭。
兩條腿還是沒能跑過四條腿,他們在一條巷子深處把我圍住了,我這才發現,來追我的那個年輕而面容清秀的將領正是我夜襲成田軍營那晚認出我來的那人。
我拔劍廝殺,精疲力盡之時,他出劍,穿透我的甲胄,一劍刺中我肩膀把我釘在了牆上,我也一劍捅了過去,用盡了最後的力氣,卻手不穩失了準頭,隻捅在他腰側。
他低頭看了一眼,臉色煞白,卻笑了:“天子劍,你相好給你的……你用你相好的劍捅了我,我也用我相好的劍捅了你……”
“只是你的相好還活著,而我那殺千刀的相好,已經死了……哈哈哈哈!”
這一瞬間我終於想起來他是誰了——前戶部侍郎虞瀧禮在南風館的相好,那個白衣少年。
下一瞬,他將刺在我身體裡的劍拔了出來,我感到巨大的疼痛,身上再沒力氣,眼睜睜看著他對準我的脖子揮劍一砍。
“噗——!”
劍身堪堪挨上我脖頸之時,一截刀刃從他胸膛破了出來,他瞪大眼,不敢相信地低頭看了自己胸口一眼,手裡的劍掉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真是個瘋子,和姓虞的小子一樣的瘋。”花白胡須的孫鴻光站在他身後,抽出刀來,虞瀧禮的相好倒在地上,鮮血濺上他清秀而年輕的臉龐。
孫鴻光朝後退了退,冷冷吩咐:“把這個太監帶走。”
我渾身是血,刀傷劍傷,整個人疼得在打擺子,但他們依然把我雙手捆住了,兩個人架著,把我拖了回去。
孫鴻光抓著我的衣襟將我拎起,遠遠朝趙煜風喊了一聲:“陛下!您看老臣抓著什麽好獵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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