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已經小半月,院首仍然對衍州之戰心有余悸,每每來給我和趙煜風換藥診脈時便要在殿裡逗留,拉著管公公回憶那場戰爭。
“還好謝公公聰明啊,魏州地處邊疆路途遙遠,謝公公竟然想到用那隻貓頭鷹去送信,那貓頭鷹原先是四王爺進貢的,記得去魏州的路……”
我正在屋裡看話本,聽見這話扭頭看了看架子上正在埋頭理毛的海東青,因它立了大功,回宮以來碧珠每日精心伺候著它,喂它吃許多上好的生肉,確實有點兒朝貓頭鷹方向發展了。
管公公甩甩拂塵忍無可忍:“那是海東青!”
院首:“哦,海東青海東青……那胖鷹海東青飛得快,又善偵察避過了孫鴻光的斥候,若是派人去送信,估計不會來得這麽及時。”
管公公恨恨道:“若是衍州沒能堅守到最後一刻,怕也是……還好他們咬牙守住了,一連拖了那麽多天,終於等來了援軍,那個天殺的孫鴻光,一劍捅死他真是太便宜了,瞧把陛下和二寶折騰成什麽樣了?該把他挖出來鞭屍!”
邊上圍著一群前幾次沒聽著的太監宮女跟著道:‘對!把他挖出來鞭屍!’
院首頗得意道:“鞭屍也還是太便宜他了,要不是他,怎麽會死那麽多將士?他的屍體已經沒有了,老夫調製了一種藥水,倒在他的屍體上,不出片刻,他便化成血水,屍骨蕩然無存!”
太監宮女們:“哇——”
我肅然起敬,心道太醫院院首果真不凡。
聽得心癢,我乾脆放下手裡的話本,起身打算出去和他們一塊兒聊,然而副總管這時卻突然一陣瘋狂咳嗽起來。
“你怎麽了?風寒了?”
由於平日裡我並不太管殿裡的事,管公公又處於半退休狀態,殿裡許多事情都是副總管在操勞,是以我非常關心他的身體健康,他要是病了,那我就得乾活了。
副總管以袖子遮了遮口鼻,眼睛瘋狂朝裡邊瞥。
我順著看過去,看見剛起床的趙煜風站在屏風邊上,正用一隻手和腰帶作對,但卻怎麽也扣不上扣,擰著眉毛悶悶的,也不叫人替他弄,邊上倒是站了兩個宮女,但都低著頭沒敢上前去。
副總管一臉苦相:“陛下不讓人伺候,非得自己弄,謝公公您這會兒要出去了,今日陛下心情不好,鐵定會拿殿裡的人撒火,就這幾天功夫,我已經被罰了半年的俸了,謝公公,您日行一善……”
那就日行一善吧,我走到趙煜風身後,趙煜風折磨腰帶的動作登時停了,背脊挺直。
我繞至他身前,從他手裡拿過腰帶來,正要給他系上,他又搶回去了,咳了兩聲,道:“你肩上有傷,讓他們替我系便好。”
邊上兩個宮女立馬過來,幫趙煜風系腰帶,趙煜風配合地稍稍展開雙臂,袖子抬起,露出一點左手上纏著的紗布。
我看著這一幕隻覺無語,心想那他剛才一個人折騰這麽久不讓別人近身是幹什麽呢?
轉身要走,趙煜風卻又開口道:“二寶,我,我讓內閣擬詔書,封你,封你……”
“別封,什麽都別封!”我簡直嚇出了雞皮疙瘩,逃似的出門,拉著院首和管公公去禦花園找個地方喝茶去。
四王爺送我們回京後,趙煜風讓他暫時留在京中一段時間,每日去內閣幫忙處理政務,我和趙煜風便清閑了許多。
翌日上午,趙煜風忽然想起回來之後還沒見過太后,便帶著我一起去了寶慈殿。
不想寶慈殿中,太后正昏迷床榻。
趙煜風擰著眉問太后身邊的嬤嬤:“病了?什麽時候的事?”
嬤嬤臉色也不太好看,沒什麽血色:“已經,已經有半個月了,一直沒醒過,太醫來看過,沒診出結果來,只是每天喝些吊命的參湯。”
趙煜風:“去個人去太醫院,宣院首來寶慈殿。”
不多時,院首來了,一診脈,再一問症狀,露出了然的神情。
“太后之所以昏迷,是中了和陛下之前一樣的毒。”
趙煜風一時神情困惑:“這是怎麽回事?解藥還有嗎?”
院首搖搖頭:“沒有了,且太后所服劑量較大,加上年紀……即便是像之前給陛下那般慢慢用湯藥調養,也是好不了了,只會一直昏迷不醒。”
趙煜風看著床上那蓋著錦被,兩鬢斑白緊閉雙眼的老婦人沉默了一會兒,兩眼有些泛紅,而後一言不發地出去了。
我跟在他身後,聽見他問我:“孫鴻光給太后下的毒?這說不通,他們不是聯手對付我的麽?殺太后對他沒好處。”
“你怎麽想?”趙煜風停下腳步,回身看向我。
我默不作聲,和他對視。
片刻,趙煜風瞳孔震了震,難以置信般:“二寶,你,是你派人回宮……你,你……是誰?你指使去給太后下毒的人是誰?”
“已經送出宮了,你找不到這個人的。”我冷靜道,“我又沒殺她,她給你用藥讓你睡覺,我不過也一樣的回禮給她而已,老人家就該多睡覺,成天醒著老想著怎麽算計別人怎麽謀財害命,多累?”
趙煜風看著我,半晌,無奈歎出口氣,轉身往回含章殿的方向走。
夜裡,殿裡眾人都退下了,我坐在圓凳上,擰了帕熱水,解了衣裳,避開纏著紗布的肩膀,小心地擦拭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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