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這玩意兒喝多了會漏,化成水從眼睛裡流出來,閉上眼也關不住。
天邊現出魚肚白時,張聞來了,一身曳撒在我腳旁邊坐下,望著東邊:“家裡小廝去你家告訴咱家,千戶大人在咱家府上嚎啕大哭。”
我吸了吸鼻子,糾正:“嚎啕是絕沒有的。”
這時辰,早朝已經開始了,又或許已經結束,詔書也已經宣讀,董嬋在宮裡,會很快知道消息,我家離皇宮不算遠,宣旨的太監半個時辰之內就能到我家。
她們此刻一定在哭,而我什麽也做不了,只能躲在這兒喝酒。
天邊的魚肚白染上紅光,太陽冒出了頭,陽光刺痛我雙眼,我拎起酒壇子繼續灌,一隻手伸出來抓住酒壇:“別喝了,詔書已經改了。”
我稍稍懵了一下,丟了酒壇坐起身來,盯著張聞的嘴唇,十分懷疑他剛才是否說了話。
張聞的嘴唇又動了,晨光裡,他的唇形、聲音,同時告訴我:“盧青楓,詔書已經改了,公主和盧青藹都不用去漠國和親,瀚王一大早進宮面見聖上,趕在早朝之前向聖上取消了這兩門婚事。”
我呆坐良久,有點不敢相信瀚王竟然真的進宮去撤了婚事。
青靄不用嫁給她了,董嬋也會留在大魏,我還能看見她們姐妹二人在一起玩耍說悄悄話,一如我們小時在一起玩的情形。
“是真的?”我忍不住要確認,雖然心知張聞絕無可能拿這事來騙我捉弄我。
“自然是真的,廠公我是秉筆太監。”張聞看著我眼睛,“新的詔書已經下了,今日卯時初刻向百官宣讀,瀚王另求娶了他人,詔書宣讀之時咱家就在朝上,此事已塵埃落定,不會再有變數。”
我看著張聞,笑了起來,他也笑,拍了拍我肩膀,輕輕說了聲:“謝了,青楓老弟。”
不知道他謝什麽東西,不過還是很高興,我砸了這賊太監一拳,張聞哎喲一聲,笑著把我拉了起來,捉住我肩膀躍下房頂。
喝兩杯熱茶醒了酒,我腦門清醒,步履穩健上街去買早飯。
那天的荷葉雞腿不錯,今日有高興事,想來青靄也有胃口多吃,我買了兩隻荷葉雞腿,兩大塊糯米糕和兩塊芙蓉餅,喜滋滋拎著回家。
一路走一路琢磨,瀚王是怎麽改變想法了的,許是良心發現,覺得自己不該糟蹋兩個小姑娘?又或許回家之後後怕起來,怕我追去他家把他閹了?
總之有此轉變真是太好了,這真是山窮水盡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天也助我。
等瀚王大婚那日,我一定要送份貴重的賀禮給他,謝謝他人性尚存放過我的兩個妹妹。
“盧大人。”忽然一輛馬車從後頭上來,停在我身邊,小窗簾子撩上去,裡面坐著個官,頭戴烏紗帽,緋色公服上一塊孔雀補子。
是剛下朝從宮裡出來的鞏淳。
我停下了腳步,帶著不錯的心情朝他抱拳,“鞏侍郎。”
“盧大人,恭喜你啊。”鞏淳打量我一眼,像是剛認識我似的,眼裡帶笑,道,“鞏某早覺著盧大人如此風流俊秀少年郎,不適合在錦衣衛裡乾些打打殺殺的活,如今才算是有了真正適合你的歸宿,總算是能靠臉吃飯,舒舒服服過過養尊處優的日子了。”
我不甚明白他在說什麽,心中猜測一番,皺眉:“我是要調任了?不在錦衣衛了?”
這不大可能吧,錦衣衛就是錦衣衛,調到哪兒去,也還是錦衣衛啊。
鞏淳不說話,隻嘴角翹得老高,意味深長地笑,衝我隨意一拱手,示意車夫驅車走了。
這莫名其妙的侍郎。
又買了些烹好的狗食,我回了家去,推開門正要喚青靄和那黃毛小狗來吃早飯,卻先被前院一院子忙碌的卷毛晃了眼睛。
他們正在折騰前院裡的那些大箱子。
應當是來把聘禮抬回去的,畢竟都是些貴重東西,既然婚事取消了,東西理應拿回去。
“辛苦了。”我朝其中最近的一個漠國護衛道,“勞煩替我向你們家王爺道聲謝。”
護衛直起身,漠國人都長得牛高馬大,比我高了小半截腦袋,明明十分威武,卻一臉憨樣,扭頭看看其他護衛,仿佛有些摸不著頭腦的樣子,衝我微微彎了彎腰,略帶恭敬道:“是。”
說來是怪事,我今日瞧他們這卷毛和胡子,竟覺得順眼了許多,似乎也別有一種粗獷的英俊感覺。
“青靄,青靄!”我朝裡走,“哥買了早飯,荷葉雞腿,可好吃了。”
沒看見人,卻聽見她聲音從待客廳傳過來,嗓門極大,情緒略有些激動,像是在和人吵架。
我走近待客廳,聽清了青靄說的話:“把東西從我家拿走!瘋了嗎?!我哥是男的!他不去你們瀚王府!”
“怎麽了青靄?”我推門進去,不大明白,“我要去瀚王府做什麽?”
去謝謝瀚王嗎?那倒是應當的,可青靄怎麽這麽生氣?待客廳裡瀚王的一個得力手下被青靄罵得低著頭悶不做聲。
不止生氣,似乎還很難過,她轉過臉來,雙眼紅彤彤,鼻子也紅彤彤,一臉的眼淚水,哭得十分狼狽。
我愣在當場:“怎麽在哭?誰欺負你了?”
可看著樣子明明是她在欺負別人,又或者她還不知道詔書已經改了?
“青靄,別哭了,今天有好消息。”我把東西放在桌上,瀚王那助手自覺地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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