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掌門歎了口氣,大約是一下子扛住了整個門派在肩膀上,這當時在山下中了妖毒哭哭啼啼還覺得丟人的修士這一口氣歎得有些莫名的滄桑:“心有所愛所求,這就是我們最致命的弱點。”
“那如何斷定人就折了,山行塔裡與外界不是斷絕聯系的嗎?”蕭椒沒太在意史青雲仿若囈語的最後一句,倒是對這位舍身的“師叔”有些興趣。花妖說,他們心裡都有一個明知道不會回應的人,大概……她心裡那個人就是史青雲這位“師叔”吧。
他聽得有些入神,也許是因為他這次原本就是來歷情劫,又也許他現在心裡已經隱隱察覺到了自己心中對某人的不一樣,又或者是他純粹吃飽了撐的,反正他一下子不合時宜地傷春悲秋起來。
看了那麽多話本子,蕭椒已經在心裡給花妖和史青雲的這位師叔編排了一串故事,什麽愛而不得,什麽相愛但被迫分離,什麽跨越人間的偏見相戀……花妖沒有傷害要去抓她的天風門弟子,應當本性不算太壞。那位不知名的師叔,救一隻妖的性命,想來也該是位善良的好前輩。
但是造化弄人,一位折在了山行塔裡,一位還在山行塔外遊蕩。
史青雲自然不知道蕭椒那小腦袋瓜裡在想什麽,他隻覺得震驚:“不是吧,你還不知道‘本命燈’嗎?”
“什麽本命燈?”蕭椒回過神來。
“各門各派的弟子都有自己的本命燈,無論修為高低。人死燈滅,本命燈熄滅便代表這個人已經死了。除非執念未散淪為惡鬼,否則只有找他的轉世投胎了。”史青雲道,“不是都說你以後是要做塵息門掌門人的麽,這麽多年就沒人告訴過你?”
“誰說我要做掌門?那不是邱師兄的事麽——再說了,我師叔們第一個不同意,我派先祖們棺材板都按不住了。”蕭椒對這個話題興致懨懨,這種不實傳聞他都懶得理會,於是辭別了史青雲,“成,青雲兄,你還是快點睡吧,不多打擾了,再——”
“慢著慢著,歇雲山現在陷阱機關都還開著的,我勸你也快回去睡覺去,別大晚上瞎溜達,萬一掉進去可不好玩……”史青雲話還沒說完,蕭椒就已經飄然遠去,走的依然是窗戶。
“我又不傻!”窗戶外飄來蕭椒的聲音。
說著自己不傻的蕭椒,下一刻就傳出了一聲慘叫,史青雲趕緊湊到窗台去看,只見那人被不知哪裡竄出來的烏鴉懟著臉糊了一腦袋毛,烏鴉拍拍翅膀走人,蕭椒勉強穩住身形,胡亂朝天拍了拍,什麽也沒拍著。
“嘖,你也有這麽狼狽的時候,哈哈哈!”史青雲見人沒事,便悠然地往窗邊一靠。
蕭椒充滿怨念地盯著飛遠了還不忘回頭輕蔑地看他一眼的烏鴉:“我怎麽覺得你們天風門這麽多烏鴉?”
“不稀罕,歇雲山中鳥雀品類豐富,都有靈性,興許是逗你玩呢。”
蕭椒把頭髮裡的羽毛扒下來,癟癟嘴,決定不與這愚蠢的凡鳥和這愚蠢的修士一般見識。
蕭椒原本想回自己住下的地方去睡覺的,花妖被揪了出來,他身體裡的那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已經消除,他也沒什麽好擔心的了——除了他的小師弟。他準備先繞到小師弟住的那間廂房裡去看看蕭冬的情況,然後再回去休息。
然而他剛走到廊上,就看見一個影子鬼鬼祟祟探頭探腦地溜進夜色裡。他一眼認出來那是自家小師弟的身影,一邊想著蕭冬終於醒了,一邊又覺得蕭冬有些奇怪,大半夜的醒過來之後自己鬼鬼祟祟在人家地盤上亂摸索什麽呢?
他跟了上去。
蕭冬一路繞過了夜間巡邏的天風門修士,他走得飛快,看起來目的明確得很,蕭椒遠遠望了一眼,小師弟走的正是山行塔的方向。
蕭椒覺得很不對勁。
蕭冬……去山行塔幹嘛呢?
山間的風有些沉悶,分明沒有下雨,卻隱隱泛著潮氣,蕭椒隱約嗅到了一絲不祥之氣。雖然這歇雲山因為之前到處都是妖怪到處亂竄的緣故,山間還浮著絲絲縷縷的妖氣怨氣,但是蕭椒卻感覺那種氣息附著在蕭冬身上——他甚至覺得那不是蕭冬不小心沾染上的,而是……從小師弟身體裡散發出來的。
蕭椒越想越覺得不對,飛快上前去,準備把師弟拉下來,然而他這一拉,倒把自己拉出了一口涼氣。
月光之下,小師弟袖子裡的,是一雙白骨森森的手。
蕭冬回過頭來,空洞又無神地看向蕭椒,他雙目深深陷進眼窩裡,臉頰上那點肉也消失不見,整個人顯得呆滯又無措。蕭椒一瞬間錯覺自己不是在和活生生的小師弟對視,而是在與一副骷髏相互凝望。
“骷髏”咧嘴一笑,笑得比哭還難看,用蕭冬的聲音開口道:“呀,被發現了……”
蕭椒:“……”
與此同時,有一陣風吹過沈謐住的院子,輕輕帶起了沈謐耳邊一縷長發,他倏地抬頭望向山行塔那邊,眯了眯眼:“終於來了。”
下一刻,他已經不在原地,院子裡燈火盡滅。
一圈紅燈籠在山行塔外幽幽亮起,卷地風起,卻沒有半個人影,連同夜裡駐守在山行塔外的修士們也不知為何消失不見了。
另一邊,史少掌門剛剛睡著,一個夢還沒開頭,就被人搖醒了:“青雲師兄,去接神通司的人的小師弟回來說,他們在路上被人劫了,剛好撞上回山的何柔師姐,師姐一個人追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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