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盤這次沒掉鏈子,轉了幾圈後穩穩當當指了個方向,蕭逗三人就半拖半拽地拉著滿臉寫著不情願的大師兄一道跟過去找。他們一路走了三條街,在一道橋前,羅盤上的光忽然又熄滅了,指針在燈滅之後硬生生調轉了個方向,而後徹底沒了動靜。
師兄弟四人:“……”
“我就說不靠譜……”蕭椒原本揶揄的話說到一半,卻咽了音。
他眼睛直直盯著橋對面,有兩個人正從橋對面過來。右邊那人身形頎長,著一襲雪白的衣袍,外邊套著件華貴的毛皮大氅,手裡還揣著隻手爐。天光與漸漸積起來的雪在蕭椒眼裡此刻渾然一體,那一身白的人站在其間,神色也是與雪如出一轍的清冷,又帶著些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那是沈謐。
盡管和沈謐周身的氣場完全不同,一頭長到腳踝能把人絆到的頭髮也變短了許多,但蕭椒篤定那就是他。
沈謐用那種無悲無喜的目光看過來。
或許是雪花飄飛得太紛亂,蕭椒有那麽一瞬覺得自己被那樣一個眼神輕易蠱惑了。
“怎麽又是他!”蕭逗一見那張臉立刻戒備起來了,蕭冬陰影還沒消,整個人抖了抖就要往蕭算身後縮。
然而沈謐連眼神都沒落他們身上,他像是完全不認識這幾個人,神色淡淡地走過了橋,與幾人擦肩而過。
蕭椒轉過頭去看,沈謐由身邊的人扶著上了路邊停的那輛馬車,那趕車的說了句:“青溪公子要買的東西可都安置妥當了?”
跟在沈謐身邊的小廝回道:“勞煩再去一趟東街,公子要去取琴。”
“好嘞。”車夫把馬鞭一甩,馬車便搖搖晃晃離開了。
“阿謐!”蕭椒要去追,蕭逗伸手攔下他。
“那不是沈謐。”蕭逗看著在雪裡遠去的馬車,“只是個同他長得相似的凡人罷了,他身上分明半點妖修的氣息也沒有。”
第四十二章 公子青溪
沈謐離去之後,蕭逗硬生生拽著蕭椒把那座橋附近找了個遍,那不大正經的羅盤卻怎麽搖都不動了。雪越下越大,在街上晃悠的人漸漸變少了,天色漸晚,他們便在附近尋了家客舍住下。
蕭椒心不在焉的,但還是想起了正事,傳信把山行塔下的事和靈犀的事簡單向史青雲講了講,史青雲那邊估計還要過上兩日才能收到。
店中的小廝照例來送熱茶的時候,蕭椒瞥了一眼門外,蕭逗跑去隔壁跟蕭冬蕭算三人不知商量些什麽去了,蕭椒悄悄捏了個術法,以防被蕭逗聽到,又開始打探起“青溪公子”的事來。
“您是說青溪公子?”那小廝乍一聽,神色顯然變了一下,他拿一種古怪又有些了然的目光把蕭椒上下打量了一番,“您要找青溪公子的話,兩條街外的南院裡,這個點一準能見到他。”
蕭椒摸了摸腦袋:“你怎麽知道我要找他?”雖然這麽說著,但他還是照例給了小廝打賞。
小廝禮貌地笑笑,小聲地說了句:“客官,您放心,我不會告訴您師弟的。”
還挺會察言觀色的,蕭椒覺得十分滿意。
趁著蕭逗沒回來,蕭椒拿了件鬥篷提著劍就往窗外翻,一腳踩進深深的雪裡時,一抬頭正好對上隔壁蕭冬在窗邊向下看的目光。
蕭椒:“……”
他抬手衝蕭冬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披上鬥篷幾乎腳不沾地地跑了。
等蕭椒真的到了兩條街外的南院時,才忽然醍醐灌頂般明白了那小廝為什麽是那個態度——這南院燈火通明,笙歌陣陣,門口站了個做女子打扮的男人,大雪天裡還穿著輕紗羅衫,而來往的多是些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衣著華貴。
蕭椒幾乎立馬反應過來這是什麽地方。
青溪公子——沈謐那廝,怎麽會混到這種地方來了?難道有人脅迫他?
蕭椒捏了捏拳,稍稍一想就覺得胸中有股無名的火竄上來,但他又知道自己這火來得毫無道理。
“以沈謐的一身修為,天底下能脅迫他的沒幾個吧?”蕭椒想。
但他又想:“也不對,沈謐那人說不定中了什麽招呢,就像龍首玉一樣……”
從來只在書中見過這些場面的蕭椒沒糾結多大一會兒,徑直往南院裡走。門口那個男子笑意盈盈地迎上來,一身甜膩的胭脂香氣,蕭椒有點被那味道熏到。但他見那人一副孱弱模樣,紗製的袖子下一雙凍紅的手,還隱約有些傷痕,一時想到話本子裡寫的那些青樓背後的殘忍,又有些於心不忍,便把披風解了遞過去:“幫我拿一會兒吧。”
那招呼著他進門的人愣了愣,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似的抬眸去看,卻發現人已經走進門裡去了,只有那件披風,還是暖烘烘的。
蕭椒在一眾中年人裡獨樹一幟,自然一進門就吸引了不少注意,況且他看起來還是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兒,衣著打扮雖沒有太華麗,瞧著卻有種不顯山不露水的富貴。
眼力見兒好的立馬上來問:“公子瞧著面生啊,打哪兒來的?”
蕭椒隻覺得這門裡的香味快把他的鼻子塞住了,一邊悄悄封住自己的感官,一邊答非所問地回道:“我來找人,找阿謐……青溪公子。”
那人心下了然,便帶著蕭椒往旁邊繞。穿過長廊時蕭椒不小心瞟到一眼旁邊過去的人,連忙又把目光收回來,頭皮有點炸。大約是因為他確實沒見過這種活色生香的場面,也或許是鬼地方溫度太高,他臉一下就紅了,隻好在心裡默念幾遍清心的心法,目不斜視地盯著腳下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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