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的石碑上歪七扭八地寫著“十女寸”,幾人勉強從斑駁的字跡裡認出了這村子名叫平安村。
房屋沿著大路兩旁排列開,一眼就能把整個村子看個遍。這裡十分安靜,沒有一個人住的樣子,但是看那些房子的房前屋後還晾曬著衣服被單,簷角也掛著辣椒玉米,又實在不像個荒廢很久的村落。
蕭椒突然偏了偏頭,眼睛裡突然像是被什麽光刺了一下,他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無聲地攔住了旁邊的師弟們。
“左前方那個門口貼了福字的房子。”他用只有他們四個能聽到的傳音說,“別看,別打草驚蛇。”
風吹過樹梢,榕樹葉子撲簌簌地響。
蕭椒輕輕把手抵在那被蟲蛀得很嚴重的門板上,微不可查的細碎光芒從他指尖溢出,順著門縫小心地探了一絲進入屋內。
下一刻,蕭椒倏地收了手,往旁邊一閃,破破爛爛的門板從裡頭被砸開,碎成了幾大塊……
沒了門板的門洞裡噴出來一大片煙塵,蕭椒捂住口鼻,掃見煙塵之後一個隱隱約約的影子,他想也沒想,抓了一邊房梁下的一串乾辣椒就往門裡扔,乾辣椒捆成一串,一路飛去,幾乎像是沾了火一樣,竄進灰塵裡就點著了一大片。
一串辣椒在蕭椒手裡恐怕比一串鞭炮用得還順手些。
蕭椒足尖點地,飛身退後,大榕樹下的蕭逗三人也紛紛散開,四個人呈半包圍之態圍著那間小屋。
煙塵和火花還沒平靜,門裡的影子飛了出來,是個人。
那人被嗆著,咳了個天昏地暗、死去活來。
蕭椒上前幾步,打量了一番這被他的辣椒大法炸出來的家夥,那是個瘦弱的年輕男人,不是特別高,兩頰和眼窩都深深陷進去,眼皮底下還有一圈烏青,全身上下估計加起來都沒二兩肉,是個瘦得脫了相的病秧子。
病秧子咳得很費力,差點直接把自己咳到黃泉路上去。
蕭椒:“……”
他並沒有想到自己炸的是這麽一個人,先前他察覺到那間屋子裡有靈力波動,對方又一直隱匿行蹤,他還以為是要對他們不利。
但是如果這是一個人,那方才從屋裡炸了門板的又是個什麽?
蕭椒又看了看這病秧子年輕人,把裝著清心丹的瓷瓶遞了過去:“那個,不好意思啊,這是清心丹,你……”
對方並沒有接他的丹藥,順過了氣之後就很戒備地看著他們四人。
“我們是塵息門的修士,遊歷至此,想上山拜會史掌門,誤打誤撞走到這個村子,不見有人,便來查看一二。方才多有得罪。”蕭逗站出來,十分誠懇地給那年輕人行了個禮,態度端正地賠罪,“還望兄台不要見怪。”
那病秧子看起來像個什麽酸腐的儒生,對他們這一行上來就點火炸房子的修士沒什麽好態度,他很講究地拍掉了衣袖上的灰塵,看了看自己身上打了補丁的衣服,又看了看蕭椒一行人各個都是錦衣緞袍,態度更不好了。
“又來了一群臭道士。”那人恨不得拿鼻孔對人來給自己撐點面子,“你們修道修法就能隨便炸別人的房子嗎?”
他回過頭,方才他躲藏的那座房子居然沒被炸塌,他想發作也沒辦法,隻好把脾氣又往回收了點。
“什麽叫‘又’?”蕭逗連忙接著問道。
“昨天才有一群自稱修士的來過,今天你們又來了。要我說,什麽修行之人,都是哄騙我們這群凡人罷了,不然也不見你們兌現承諾把那惡賊,哦,惡妖,給收了……”
蕭椒皺了皺眉:“這裡不是天風門歇雲山下?”仙山腳下有惡妖,還沒人來管?
那人抬眼看了看他,像是一見到蕭椒一張臉就想起剛剛充滿辣椒味的爆炸,又開始咳起來。
蕭椒一行人花了小半天時間才從那病懨懨的年輕人那裡打探到這座村子的事。
那年輕人說自己姓張,平日裡大家都叫他張秀才,據張秀才所言,平安村裡前幾日來了個會吃人的妖怪,妖怪遊竄在在這山腳下,每日便抓幾個人去,村民們害怕極了,但是一旦有人想要搬走,那一家半路上就會被妖怪抓去吃了,於是大家只能心驚膽戰地生活。
村長還悄悄帶著人進山去找了仙門的人,但是他們費勁從神通司找來的符籙卻沒什麽用,仙門不向他們打開,仙人也並沒有理會他們的疾苦……
“等你們終於來了的時候……你們也看到了,整個村子,只有我一個人了……”張秀才滿眼譏諷和頹廢,“修仙之人……你們啊,不也就是一群騙人的道士嗎?”
蕭逗大概也聽出來張秀才是為什麽對他們這群修士有那麽深的敵意了。
但是……他看了看兩個師弟,蕭算和蕭冬顯然是聽進去了這個故事,滿臉同情地想要安慰一下張秀才,他和蕭椒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明白了對方的意思。
蕭椒開口:“可是為什麽……你們村子的人都沒了,但你還活著呢?”
張秀才像是被問住了,他突然一愣。
“我為什麽還活著呢?是啊,我為什麽……”
病懨懨的秀才自嘲一笑:“我也很想知道我為什麽還活著。那天我醒過來,全村人都在到處跑,我也想跑的,結果一口氣沒喘上來,暈了過去……”
他傷感地說他那時暈了過去,然後一睜眼,發現自己的親朋好友都像一陣風一樣遠去了,妖怪也沒了動靜,房屋還是從前的房屋,劉家大嬸李家阿婆曬好的被單還掛在繩子上,隔壁王大哥的鋤頭還放在門檻邊……一夕之間,什麽都沒了,又好像什麽都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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