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都怪我們。”柳應低下頭,“怪我們把幾位牽扯進來,不然蕭冬道友也……”
蕭椒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怪你們,易地而處你們也會幫我們的。”
沈謐旁觀他們一群人焦頭爛額,無聲地甩了甩袖子,自他袖中鑽出了一道嫋嫋的黑霧,蕭椒下意識把蕭逗幾人往身後一推,攔在他們前面。然後他們看著那黑霧落了地,化成了……一個相貌平平的青年人。
正是本該已經消散的惡鬼,李無。
一身怨氣被洗滌乾淨,李無看著也不過是個尋常的男子,粗布衣裳、面容普通,扔在人群裡其實找不出來的這麽一個人。
滌塵劍鋒逼至李無身前,被沈謐兩個指頭輕輕夾住。
“這只是一縷殘魂罷了。”沈謐推開蕭椒的劍,“小鬼,你要救你師弟,還需他相助。”
識燈蹦蹦跳跳地上前來,李無卻沒認它,他眼中空洞洞,好像只剩了自己的一點執念。滯留人間百多年的鬼修舉起手,他手中有一枚帕子,那帕子樣式陳舊,但是保存得很好,他木木地開口:“還,還給她……”
“意思是要我們把這個,交還給它的主人。”識燈歎了口氣。
“他瘋了吧,人命關天,誰要管他的帕子?”蕭算簡直想把他拉過來打一頓,“他怎麽才肯說去哪裡找冬瓜的魂魄?”
“你們師弟因他的執念而被抽走半個魄,自然要全了他的執念才能救人。”沈謐比先前有耐心多了,但他的耐心顯然有限,他一手抽出那枚羅帕,李無的目光便隨著羅帕而動。
“那我們去哪裡幫他還?”
“他與我有些共鳴,我看他當年的事,附近村鎮的人都死在這片荒山,大概胳膊腿兒在哪兒都找不著了,”沈謐把羅帕扔給蕭椒,“就地上刨個坑埋了便是。”
眾人:“……”這麽草率嗎?
蕭椒還沒動,柳應已經把坑都刨出來了,出於歉意與感激,他希望自己能為蕭椒他們做點什麽。
在李無的注視下,柳應把羅帕埋好。只剩一縷殘魂的惡鬼發出一聲歎息,低垂下頭顱,深情凝視著那埋了帕子的一小塊土地,自言自語:“好了,物歸原主。那年我接你繡球,你來找我討還,又落下這枚羅帕,我……一直沒有找機會還你,現在好了。”
一陣風灌進神龍祠裡,李無了卻執念,消失在了蕭椒一行人眼前。沈謐理了理袖子,而在羅帕埋下的土裡,有一點藍光冒出來——那是被李無先前取出的蕭冬的半魄,它輕飄飄落回到蕭冬身體裡。
“就……就這樣?”柳應拍拍手上的泥,一臉懵。
識燈垂眸為他們解釋:“這就是他的執念,李無他修怨鬼道是因為目睹村民們慘死而無能為力,百年不散的執念其實很大一部分是,他覺得自己沒有保護好他喜歡的人……”
沈謐:“倒是個癡情人。”
說的是讚許的話,語氣卻刻薄得像在罵人。
識燈深深望了沈謐一眼,沈謐卻沒理會。
一行人又把蕭冬和幾個昏迷的玄諫宗弟子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真的沒事了,才松下一口氣。
他們決定等蕭冬和那幾位小弟子醒了再啟程。
蕭椒這時卻悄悄把沈謐拉到一邊。
“阿謐……”蕭椒不動聲色地擋住身後那些有意無意向這邊打量的目光,他自己倒是並不怕沈謐,哪怕是沒有那枚龍首玉時,他也不覺得沈謐有什麽可怕的,但是他身後那破舊的神龍祠裡的人們卻不一樣。沈謐發起狂來的樣子,蕭椒見識過了,他是那種寧願弄死自己也要不管不顧達成目的的人。
蕭椒語氣又輕又緩,有種說不出的慎重感,與平時那副直白得有些輕佻的模樣不大相同了,他說:“我們聊聊吧,你要是覺得這裡人太多,我們就去外邊聊?”
“無妨,就在此處吧。” 沈謐整了整袖袍,也許是一下不知道該從什麽講起,便等著蕭椒下一句。
“我先坦白吧,禁術非我所願,我托了蕭逗傳信回師門,詢問這龍首玉的事了。”蕭椒撓了撓頭,“仙門百家百年一次大比,我奪了榜首,拿到的這龍首玉,他們同我說這是龍骨所製……”
沈謐目光陡然一凜,蕭椒後半句話沒說就卡了殼。
但隨即,沈謐瞥見蕭椒握上滌塵劍劍柄的手,垂眸收斂了目光,道:“唔,不必太緊張,我只是……也在找龍骨罷了。能把那龍首玉,讓我看看嗎?”
沈謐的態度比先前直接叫蕭椒把玉佩交過來時好了不少。
蕭椒把龍首玉遞過來,沈謐也沒有如之前一般去奪,他就著蕭椒拿著玉佩的姿態,伸了隻手出來。蕭椒整個人一僵——沈謐那隻手冰冰涼涼的,覆上了蕭椒的手背,他拉過蕭椒的手湊到近前,仔仔細細把龍首玉看了看,便放開了。
“這個不是我要找的。”沈謐把蕭椒有點發紅的耳垂看在眼裡,眯了眯眼,“那麽,你想從我這裡知道什麽呢?”
“不是,我想與你聊聊,不是這種……交易一樣的聊法。”蕭椒認真地看向沈謐,“阿謐如果不想說,就不說……”
沈謐有片刻怔忪,旋即哂笑一聲,別過眼,看著神龍祠那破爛的神龕:“我是什麽身份……太久了,我都不記得了。”
他像是在歎息,又像是在回憶:“小鬼,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什麽嗎,很多年前,我曾在塵息門修行過,後來離開塵息門入世歷劫,便被困在紅塵俗世中……你問我到底是個什麽,我自己都不知道,也許我現在算是個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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