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子臨倒是從容冷靜地認了:“屬下知錯,請您責罰。”
這人如今每每做什麽事,問責的時候都不爭辯,也不說原由,平平淡淡回上一句“知錯”,錯也不改,怎麽罰他他也心甘情願受著。萬魔王心裡自有一番計較,留著鬱子臨的半神之血還有用,一向也不大為難他。
只是他這次屬實有些被氣到。
“求著加入我麾下的是你,擅自行動的也是你,你當真以為我真身在南溟便對你毫無辦法?”
鬱子臨不回話,仍然低著頭,一副等著領罰的模樣。
萬魔王一腔怒火叫自己手下給噎了個正著,以這一縷神識為載體,捏了個不知是什麽的訣就往鬱子臨身上丟。鬱子臨躲也不躲,半邊肩膀被砸了個血肉模糊,他不吭聲,萬魔王覺得自己一拳打在棉花上,頓覺無趣,收了神通。
“你們這些跟‘神’字兒沾邊的,都這副德性。”萬魔王生了一通氣,又想起來這副德行也算是拜他所賜,隻好咽下去,“下次再敢擅自行動,有你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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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州城的居民這些天已經陸陸續續回歸了家園,還籠在沉沉的哀痛之中。城中房屋幾乎按原樣被仙門弟子們修複了,留下來處理後續事宜的是南州所屬的隱心宗門下的弟子,也有不少絕望的人跑到隱心宗弟子落腳處聚集,求一些明知求不得的東西。隱心宗那些人煩不勝煩,只求盡快把南州的人安頓好,回去交差。
那位前些日子還張羅著要辦喜事的王爺府上,連紅綢子都被原封不動地複了原。這位王爺自皇城歸來,眼見自己家這副景況,心下淒楚無比。
當夜,王爺抱著自己親手選布料送去製的那床喜被,做了個夢。
夢到他魂牽夢縈的那個人一個背影。
王爺冥冥之中像是知道發生了什麽,急急切切地問:“小安,你怎麽不轉頭看看我?”
那人沒有回頭,像那天他選擇跟仙門的那幾個人一起離開時一樣。只是淡淡地說:“王爺……承蒙您這些年關照,我今日來此,只是想告訴您一些事。您是唯一一個肯為我贖身,還昭告天下要娶我的人,我與您說我的本名時,便已將心許給你。奈何我此生身不由己,受製於人,脫困不得……”
“何人困你?本王這就命人去抓來……”
“我已經親手殺了他。”那人打斷王爺的話,“我了無掛礙,要啟程了,特來與您道別——無論您喜歡的是那副皮相還是真正的陳安。往後,珍重。”
王爺衝上前去掰過了那人漸漸透明的身體,看清了他的面孔。可一夢至此,已然終了。王爺醒過來,徒勞地向虛空撈了一把,什麽也沒撈到。
後來紈絝王爺轉了性子,沒再留戀南院,也未與誰婚配,孤身一人活到三十七八,撒手人寰。此為後話。
而這王爺的父兄,凡俗此時的當權者,命人叩上仙門,幾次三番企圖拉仙門人與凡塵俗事牽扯,都被拒了回去,此亦為後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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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說葬了陳安之後,蕭椒與沈謐一道落在雲頭,他陪沈謐看了月升日落,又看了日升月落。雲慢悠悠飄著,沈謐便靜靜坐著,他眼中映出天上流轉的光彩,也映出下界縹緲的雲霧,好像在想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想。
“阿謐,你……”蕭椒自顧自跟沈謐生了許久的氣,發現只是自己一頭熱,慢慢也自己冷靜下來了,他試著開口問道,“你之後有什麽打算?”
沈謐倒沒有裝聽不見了,偏過頭來,借著雲頭折來的光看了看蕭椒。
他頓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你……要跟我回止禹山嗎?”蕭椒又問。
沈謐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蕭椒的眼睛。
他最具體的恨已經隨著汪道安死在自己手下魂飛魄散而煙消雲散,此時得空,終於能好好思忖一番。
“蕭椒,”他正色道,“你要想好。我可以與仙門人和解,但是沈漓的遺骸我不會交出去。況且我乃惡念所生,瘋癲的樣子你不是沒見過。你我立場不同,你要帶我去塵息門,恐怕你師門上下都不會同意。”
蕭椒認認真真地回:“我會把汪道安的事公之於眾,告訴大家沈漓作為神明為南溟之封做了怎樣的奉獻,你不需要把那些東西交給他們。至於立場,我不在乎,師父師叔他們不同意我就死纏爛打,總會同意的。”
蕭椒的想法在沈謐看來過於幼稚,這傻小子根本沒仔細去想過,他眼中情意不假,可到底是心思單純,好像自動就把塵息門默認為與自己同一陣營了。
沈謐沒說話,蕭椒便湊上來,兩隻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軟軟地撒嬌:“阿謐,你莫不是要賴帳?”
他話說得含混不清,越說湊得越近,也不知發了什麽瘋,話音還沒落下,一把將沈謐按倒在了一片柔軟的雲裡。“你分明回應我了,現在又要用這些理由來搪塞我,我有時候覺得你真是太可惡了,你心裡有我,又總是這般對我……阿謐,你就不能順著我一回嗎?”
沈謐可算是明白那恃寵而驕四個字如何寫的了。
蕭椒這小兔崽子分明是仗著自己對他的忍讓呵護得寸進尺。
然而沈謐還沒開口接話,蕭椒便已經俯身下來,膽大妄為地堵住了他的嘴。
沈謐的話被咽了回去,他睜著眼睛看蕭椒近在咫尺的臉,心中想:“罷了。”有些人自己不要前程不要面皮為這色相所迷,還執迷不悟,往後吃些苦頭就該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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