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澈的心臟一點一點抽緊:雖然規格和陳設一模一樣,但是此地並非他久居的雲浪天殊。
伴隨著逐漸清明起來的意識而來的是對未知局面的恐慌。
他不該出現在這裡。無論是九幽城的寢宮還是幾乎和雲浪天殊幾乎一模一樣的無名之地都不該是他如今的身處之地。
他明明給自己安排了萬無一失的退路……他不該在熟悉的宮殿中醒來,更不該見到任何一個熟悉的人!
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他必須離開這裡,趁還沒有人發現自己醒來的時候脫身!
意識到計劃出現了偏差,瀾澈甚至來不及去看身後照顧他的人是誰,而是猛地掀開身上雲朵般的衾被,就要翻身下床,卻陡然聽見金屬相撞時發出的鈴鈴聲響。
瀾澈動作驀地頓住,長眉深鎖,垂下眼眸,猝然發現自己的四肢被粗長的銀色鏈條鎖住,鏈條上刻有奇異龍紋,龍紋雙翼垂天,遮雲蔽日,栩栩如生。他略微動了動手臂,腕間銀鏈相擊碰撞,發出陣陣輕音。
“澈兒剛醒,這就想走嗎?”低沉略帶沙啞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之前那道凜冽的、似有若無的氣息陡然變得清晰起來,按在瀾澈肩上的手掌抽了回去,隨後一雙有力的臂膀從後方擁來,須臾便將他帶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之中。
瀾澈的動作又僵硬了幾分,片刻之後才回過神來,緩緩偏了偏頭,對上身側那張此刻最不想面對之人的面容。
身後之人把頭枕在他的肩頭,在見到瀾澈回首的瞬間,忽然勾了一下薄唇,露出一個很輕的笑容來。
那分明是一張很是深邃英俊的面容,修眉鳳目,鼻梁英挺,此刻雖是笑著,卻偏偏從他的眼角眉梢、面上的每一寸肌膚都隱隱露出令人不寒而栗的陰鷙氣息。
瀾澈曾見過這張冷峻陰霾充滿戾氣的面容神采奕奕,笑靨燦爛得幾乎炫目的模樣。
他有些意外,非是因為看見這人出現在此,而是驚訝自己究竟昏沉睡去了多少年月,曾經目若朗星略顯青澀的少年竟已長成眼前這副俊逸成熟的模樣,周身隱隱有些不可侵犯的威壓和邪氣。
任憑瀾澈在九幽王城中撥弄風雲近百載,可面對這人的時候,終究是有幾分心虛的。
“聆淵殿下。”沉默了片刻後,他終是裝作若無其事地輕喚了一聲。
君聆淵眼眸中閃過意味不明的光,他輕笑一聲,從瀾澈肩上抬起頭來,繞至他面前坐下,雖然微笑著看著他,但是寒潭一樣的眼底卻冷厲深沉,不見一絲笑意。
“大夢百載,睽違多年,澈兒,好久不見啊。”
君聆淵的聲音極輕,聽不出情緒,可一字更比一字令瀾澈心驚。
百年,原來他已經沉睡百年了嗎?當初那場由他親手引發的災劫威力竟如此強大……
“澈兒,你走神了。”君聆淵的聲音忽然冷了幾分,身形陡然逼近。瀾澈還沒來得及收回思緒,便被他捏住了下顎,強行抬起頭來撞進那人冷若冰霜的眸光之中。
九幽王城曾經的三皇子冷冷地看著他,瞳孔微縮,鷹隼一樣的目光仿佛化作絲絲縷縷無形的絲線,緊緊纏繞著瀾澈蒼白如紙的面容,不留一點縫隙。君聆淵幾乎是咬著牙恨聲道:“澈兒,心不在焉是在思考怎樣解釋當年之事,還是在想著如何繼續哄騙我呢?”
“當年?”瀾澈狀似無辜地仰起頭,細長的眼睫輕顫,因常年不見天光而帶著病態蒼白的臉頰看起來有些楚楚可憐,“我剛醒來,很多事都記不得了……殿下,你別鎖著我好不好?我害怕……”說著,他雙手輕抬,帶起腕間銀鏈發出細碎的聲響。
君聆淵冷笑一聲松開他的下顎,略帶涼意的指尖一路向下滑過喉頭和鎖骨順著他微微敞開的前襟探入最後落在他的胸口。
對方指腹掌心處有一層因常年習武練劍而成的薄繭,猝然接觸到胸口的皮膚時,帶來略微粗糙的觸感令瀾澈渾身上下不由自主泛起一陣觳觫。
“澈兒,裝傻可不是一個好辦法,”不覺之間,君聆淵又靠近了幾分,微啞的聲音幾乎貼著他的耳邊響起,“狡猾的魚兒如果不被鎖起來,最是容易趁人不備從指縫間溜走……”
君聆淵的聲音不再如瀾澈記憶中的那般清亮純澈,而變得低沉微啞,面容也完全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稚嫩,此刻面對自己雖是姿態隨意,口出親密之語,可依然難掩他周身不容逼視的尊貴和威嚴。
這樣的君聆淵讓他感到有些陌生,不敢輕忽,更不敢天真地以為裝傻充失憶能夠糊弄過去。
瀾澈索性不裝了,再抬眸時之前那副故作無助的神色竟已全然消失。
“聆淵殿下說笑了,你我情分非比尋常,我大夢初醒見到殿下,隻覺親近,為何要溜走呢?還望殿下念及過往情誼,去了這枷鎖銀鏈吧。”
君聆淵抬眼望他,漆黑一片的眼眸中看不見情緒,可他撫在瀾淵胸口的手掌卻忽然動了動,四指攏起,唯留食指指尖在他的肌膚上不疾不徐地劃著圈。
“情分非比尋常?”聆淵低聲重複了一遍,隨即忽然笑出了聲。他猛地抽出手來,雙手拉住自己衣襟兩邊“嘩啦”一聲扯了開來,露出大片毫無遮掩的胸膛。
瀾澈沒有料到他忽如其來的舉動,猝不及防看見眼前一大片肌肉緊實肌理分明的皮膚以及君聆淵心口之上一個雖然已經愈合卻十分明顯的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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