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疏影在他冷厲的逼問聲中閉了閉眼,道:“我想要的早已與王上言明,疏影此生最大的願望就只是王太后娘娘健康安泰。”
她沉默須臾,緩和了語氣迂回道:“王上,旁人要的是瀾澈的命,我卻只要他一滴血。只要王上願為太后娘娘取來他的心頭血,我就可以從中斡旋……”
一腔氣惱和憤怒直衝聆淵腦頂:“我或許不是一個合格的王,卻還沒有廢物到連自己所慕之人都無法保護,需要靠傷害他來維持城中局勢!”
梅疏影沒有理會他的怒吼,站起身來,以一種胸有成竹般的姿態微微仰著頭看著聆淵:“你當然也可以什麽都不做,你甚至可以公布太后娘娘當年泄露陣心以至瀛洲覆滅的舊事,必定能夠一舉逆轉局勢,此刻叫囂著要瀾澈償命的鮫族也不會再追究瀾澈的所作所為。可是我的王上,你敢嗎?一旦你這樣做,受人尊敬的太后霜靖河立時便會成為鮫族的千古罪人,遭人唾罵、為人不齒!王上,你願意看見太后娘娘尊榮全無、不得安寧嗎?”
……王上,好好考慮一下吧,一滴血而已早不了他的命。”
“沒有考慮的必要。我當然不會任由母后遭人唾罵,更不會讓瀾澈受到半點傷害。鮫人和魔族壽數漫長,我有很多時間可以陪他一點一點弄清當年之事的真相、幫他解開心結。”
“王上果然對他情深意切。”梅疏影喟歎一聲,再開口時卻陡然換上了一種好整以暇的嘲笑語氣:“可是王上,你有問過王妃殿下的意願嗎?他願與你一起尋找當年或許並不存在的真相嗎?還是說……他根本就厭惡著你,從頭到尾隻當你是報復王太后的工具呢?”
梅疏影的話徹底刺痛了聆淵心底最脆弱、最不堪觸碰的神經。他怒從心起,周身本能地湧起陣陣殺意,睜著一雙冷厲至極的眼眸呵斥:“你——給我——閉嘴!”
正當此時,“轟隆”一聲巨響破空而來,地動山搖的劇烈震蕩從腳下升起,一名鮫人侍從步履蹣跚身形搖晃著闖了進來。
“小心!”梅疏影回頭扶了他一下,急聲問道:“外面發生了何事,這是什麽聲響?”
聆淵靈力遠勝於她,早在轟鳴聲響起的瞬間就已心有所感。
果然,侍從的話應證了他的預感。
“王上、公主殿下……”煞白著一張臉闖入殿中的是一名容顏稚嫩的鮫人少年,大顆大顆的汗水從他額頭流下,順著鬢角砸在地上。然而他雖恐慌驚懼,口舌卻依然伶俐利落:
“九幽異魔攻入城了!”
聆淵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怎麽可能呢?”
魔域七十二城都有城主親自布下的防護結界,王以自己強大的力量庇護整座王城,異族根本無法從外輕易攻入城中,即便有力量強橫的大魔領兵偷襲,結界也會提前發出示警。而今結界一切正常,他的靈脈也未感覺到任何異常,九幽魔族是怎樣越過結界攻入城中的呢?
……還是說他們非是由城外攻來,而是經由其他通道直接出現在王城內部?
一個令人脊背生寒的念頭不可抑製地冒了出來,聆淵猛地抬頭望向那報信的鮫人,一字一頓問道:“九幽異魔,最先出現在什麽地方?”
“宮殿西南區的花園裡。”鮫人少年眉頭緊鎖,喘著氣道:“在王上前些日子帶來的流霞泉水附近最先出現了九幽魔兵。”
果然是那裡!聆淵心中一寒,一拂袖擺大步離開煙波浩渺殿直奔宮城西南角的流霞泉。
冷風從耳畔呼嘯而過,聆淵身形如電,急朝異變之地掠去,途中無數念頭在頭在他腦子裡混亂地拉扯。
鮫人屬水,猶喜昔年瀛洲島上的仙泉流霞。瀾澈沉睡蘇醒後身體就變得很是虛弱,常在殿中捧心蹙眉,他便依其所求奔赴九幽取來流霞泉,將泉眼深埋在宮城西南的花園中。
流霞泉眼珠光燦燦,神輝耀目,湛藍色的珠身中隱隱可見一尾修長神秀、人身魚尾的鮫人,身姿清靈飄逸,半身靈片反射出五彩華光,美麗不可方物。泉眼落地瞬間竟平地湧泉,化為一汪清氣逼人的流霞泉水。
聆淵引泉水入殿,誰知幾日後就有異變了的九幽大魔經由寢殿中的水池出現,差點傷了瀾澈。
在那以後他就動用應龍血脈之力單向封印了寢殿和花園裡的泉水,斷絕九幽魔兵前來王城的通道,若非有與他血脈同源的靈力解除術法的力量,都不可能有人能夠經由此道進入。他自己是絕對不可能打開封印的,世上又無他的同族,那這些異變了的魔兵又是怎麽過來的呢?
腦中一片混亂,各種紛繁複雜的念頭中,有一個畫面漸漸在他眼前明晰起來。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的同族,真的就再也沒有人擁有和他血脈同源的靈力了嗎?
可是就在不久前,他就親眼看見有一個人在他親自投下的陣法結界中釋出與他幾乎一模一樣的靈力——是那天在南郊密林,瀾澈當著他的面,企圖用不知從何而來的靈力打開空間陣法逃之夭夭……當時那道靈力不就是與他同源的血脈靈力嗎?
他怎麽一直沒有想起問一問瀾澈的靈力從何而來?
如今也是他用這道莫名出現的力量打開流霞泉裡的通道,放異變魔兵長驅而入,佔領他的王城嗎?
他不僅恨著母后,還恨著我嗎?他今天做的這一切是效仿母后當年所做所為,對我的報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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