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濁氣逼人,輕易無法靠近。”劍藏鋒歎道:“臣派出的探子傳來消息說,城中子民都被心魔控制住了神識,且那心魔每日需得吞噬大量生魂以維持力量,城中如今神魂俱全之人已經很少了,若再這樣下去了,只怕……”
聆淵的眉心擰得更緊,談司雨吞噬生魂的速度如此之快,怪不得力量成倍數增長。
“不能再拖下去了。”宸玄一闔目,卷起膝上兩卷卷軸遞至劍藏鋒手中,正色問:“依藏鋒看,哪一種辦法更為可行?”
劍藏鋒從他手中接過卷軸,卻沒有立刻打開,而起緊緊攥在手中,下一秒竟手握卷軸直愣愣地跪倒在地:
“王上,依臣看,此二法皆非良策!萬萬不可輕易嘗試。”
宸玄和鏡外的聆淵同時怔愣住了,半晌才回過神來,失笑道:“你跪什麽?起來說話。”
劍藏鋒難得公然抗旨,對宸玄的話聽而不聞,腰杠挺得筆直,半點要起身的意思也沒有,“王上,您如今內傷嚴重,實不宜勞心傷神,化解應龍王城魔氣一事等您恢復後再處置此事不遲。”
宸玄輕而堅決地一搖頭:“沒有時間了,再拖延下去,應龍城就要生魂俱喪。而今唯有登臨通天之路引天道清氣濯洗魔氣、開啟滅魔大陣二法能解眼前困局。”
“可是王上,無論登上通天之路還是開啟滅魔陣都消耗極大,特別是滅魔陣——”
正當此時,枕臂而眠的瀾澈眼睫輕輕扇動,聆淵力量未複,昏睡術法的力量眼見就要失效。
聆淵思緒飛快,當機立斷把鏡子往瀾澈床頭一放,急急退出隱秘的床幃間。
他其實還是有些生氣的,氣瀾澈明明身在自己身邊,心中卻還時時想著君宸玄,睡覺之前都不忘看他一眼,更氣那君宸玄,分明什麽也沒做卻能讓瀾澈對他念念不忘。
可思來想去,他最氣的還是自己,氣自己明明什麽都做了,卻不如什麽都沒做,無論如何也討不到瀾澈歡心,即便只是一具心不在焉的軀體,也是自己用欺騙和隱瞞強行留下的,每一個和瀾澈在一起的瞬間就像是偷來的一樣,雖然令人歡喜和滿足,卻充滿了深重的負罪感。
胡思亂想間,他已悄無聲息地離開瀾澈的寢殿,臨到門前一錯眼望見桌案上攤開平放著一卷陣法圖紙。進屋的時候滿腦子都是偷香竊玉的旖旎念頭,根本沒有注意畫卷的內容,如今細細一看,果然是宸玄提到的滅魔大陣。
他不精於陣法,對君宸玄想做的事也不感興趣,可是如果連瀾澈都在費心鑽研,他不禁也生出了一探究竟的念頭。可還沒等他靠近細看陣術圖譜,殿外又傳來隱約的人聲。
“他差點害死你,你竟還願意為他療傷?”熟悉的女聲在殿外想起,聆淵輕手輕腳踏出偏殿,赫然看見梅疏影的生魂伴在墨雲身側,從後殿的藥房裡拐了出來,緩緩行走在宮道上。
早些時候,他已從瀾澈口中得知梅疏影生魂尚存,但對方一直拒絕與他相見,此刻是他在應龍王城淪陷後,第一次見到自己這個義妹。
雖然早該想到對方會恨上自己,但親見曾經敬慕自己之人的臉上露出厭惡和憎恨的神情,心頭還是猝不及防地湧上縷縷歉疚和慚愧。
聆淵藏身擎天龍柱後,良久才聽見墨雲用平靜得稱得上毫無波瀾的聲音道:“醫者,不就該治病救人?”
梅疏影冷冷一笑,不以為然:“他犧牲你的時候可不會因為你是醫者而手軟,就像他犧牲我的時候,不也沒顧念到我喚了他百年兄長嗎?”
“他做什麽,與我做什麽並不衝突。”墨雲輕歎一口氣,還想說些什麽就被梅疏影陡然打斷:
“別把自己說得那麽高風亮節,其實你救他不過是因為瀾澈求你。”
墨雲也不辯解,而是微不可察地一搖頭,溫聲道:“他其實回頭找過你。”
“……”
“君聆淵來尋我的時候,也問談司雨要了你的肉身和神魂。”墨雲長相溫和,緩緩出聲的時候仿佛天生自帶一種讓人平心靜氣的力量。
“只是那個時候你的生魂已經不在身體裡了,談司雨每日都會吞食許多魂魄,便以為你早就被他吃了,君聆淵才沒有帶回你的肉身。”他停了下來,望著梅疏影淺淡的魂魄之影,一字一句心平氣和道:“我想他或許對親近之人,也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樣無情。所以,別再恨了。”
“……”梅疏影果然沉默下來,過了良久才輕聲說:“我不是因為這個恨他。我本來就無父無母,無人照拂,當初也是君聆淵和王太后娘娘收留我,我這條命算是他給的,即便因他而死也不會心生怨恨。我隻恨他完全不顧念王太后娘娘的心血、不顧惜王城數萬子民的性命,隨隨便便就將城中無數人的心血乃至生命抹殺!”
聆淵:……
“他有他的目的和願望我知道,也能理解。”梅疏影的聲音越發低沉,每一句話裡都帶著濃烈得化不去的怨恨,“可是王城裡族民又做錯什麽?為什麽要因為他個人的私願被無端犧牲?”
墨雲沉默數息,半晌才安撫似地輕聲道:“會有辦法解決的,談司雨很快就能伏誅了,瀾澈不是已經在想辦法了嗎?”
“沒用的。”梅疏影的神情略顯平和,聲音卻陡然低落了許多,“他寄希望於滅魔陣根本就是一個笑話。誰不知道滅魔陣需要天地間清淨至極魂魄作為陣引方能起陣?你覺得到時候誰會去填陣?他自己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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