瀾澈淡漠而疏離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帶著些許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意味。
聆淵腦子裡一片空白, 根本分不出心神來探究瀾澈的臉上神情, 他愣了許久,才回過神來, 局促地一點頭, 倉惶道:“我明白了。”
我明白了,到了最後, 你還是選擇接受宸玄而拋下我嗎?
想來也是,君宸玄強大又溫和, 無論是修為、擔當、性格都遠勝過性格暴烈、惡行昭彰的自己。
瀾澈選擇他,根本就是意料之中。
“我明白了。”聆淵重複著,聲音輕而苦澀:“所以……我們再沒可能了對吧?”
聲音落地的一瞬,他其實有些後悔。為什麽要問這個愚蠢的問題呢, 他能得到的回答只有一個, 而這個回答他根本不敢面對、更不願接受。
破敗的城隍廟中一片死亡般的寂靜。
瀾澈一言不發, 只是淡漠地看著他, 眸光平靜得仿佛千百年都不見波瀾的深深寒潭。
“對不起。”不知過了多久,聆淵終於撐不下去了,在瀾澈無聲的注視下低垂下頭,狼狽得藏起自己眼眸裡幾欲墜下的淚水。在那片刻間,他一片空白的腦中忽地湧上許多念頭:求婚又怎樣,即便是真的大婚了,他動動手就能把人強行帶走,可是這樣太專橫粗暴,瀾澈最不喜歡這樣了。不如還是假裝釋然地笑一下,祝福他們恩愛白頭,長長久久……可是這種話太沉重、太苦澀,即便耗費他全身的氣力,也沒有辦法逼自己說出口……
最終,他還是澀聲道:“我才知道,對不起啊,什麽都沒有準備……”
瀾澈問:“你需要準備什麽?”
“也對。”聆淵苦笑一聲,道:“你們怕是都對我厭煩極了,根本不願意看到我出現,更不會想收到我的賀禮吧……”
瀾澈靜默不語,眉心一點一點蹙起。
有那麽一瞬間,聆淵忽然覺得自己的出現很是多余難堪,他低垂著頭快步從瀾澈身邊走過,踏出廟門的時候頓了頓腳步,倉惶道:“那我走了。宸玄很不錯……不,他比我強太多,以後有他能照顧你保護你,我很安心……”
話剛說完,他就慌亂地向外走去,那副慌不擇路的模樣,猶如落荒而逃。
沒有人阻攔他,更沒有人與他告別。聆淵腳步踉蹌著跨出了破廟的神殿大門,在荒郊小道上走出幾步,連瀾澈的一句“再會”都沒能聽到。
是了,誰會願意與他再見呢?現在想來,瀾澈一直喜歡著的人,本就是宸玄吧,自己念念不忘的那些過往,根本就是他用盡各種手段強求來的,瀾澈根本避之不及,如何會願意與這樣不擇手段的自己再相見呢?
可是……真的到此為止了嗎?
凌亂局促的腳步漸緩,與此截然不同的念頭在他腦子裡一閃而過。
他不想就這樣結束。
誰說一個人同一時間只能愛著唯一一個人?他君聆淵,始終像魚渴望水一樣渴求著瀾澈的愛,不求豐沛完整,只需要一點點,就足夠他長長久久地活下去。
對,他只要一點點。只要瀾澈願意把對君宸玄的愛分出十分微芒的一部分給他就夠了。他需要瀾澈的愛,什麽樣的他都要,施舍也好、憐憫也罷,哪怕只是因為厭煩而不得不丟出來打發他的些微愛意,他也願意伏倒在地,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中,藏進心底。
他想請求瀾澈分他一點點愛意,為此要把自己擺在多麽卑微的地位他都不在乎。下定決心,遠去的腳步驟停,聆淵原地轉身,毫不猶豫地朝瀾澈走來。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瀾澈開口打斷。
對方的聲音很平和,沒有什麽情緒,卻讓聆淵奄奄一息的心刹那間回暖,歡喜得差點要從喉頭跳了出來。
“不是說想送我回家嗎?”瀾澈平靜地開口,上前一步走到他身邊,側著臉看了他一眼,輕聲道:“那就走吧。”
聆淵愣了一下,短短一瞬間,眸中微渺的希望自他心底悄然而生。
他還願意與我說話,他的心底或許並沒有那麽厭惡排斥我……這樣就已經很好了。
“好!”他回過神來,急聲應答道,因為說得太快,字音都有些含糊不清,仿佛只要晚了一瞬,瀾澈就會改變決定,再次把他撇下。
他們在城隍廟附近找到龍崽,三人一行向東而去。
數百年間,聆淵的魂魄經過淬煉,修為隻增不減,想要去任何地方,只要揮揮手就能打開空間傳送裂縫,瞬息千裡。可一路上,他都不曾施展術法,懷抱著顯而易見的私心,執拗地一步一步陪瀾澈龍崽二人走上回家的路。
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能與他們走在一起了。聆淵看著在前方蹦蹦跳跳率性而行的龍崽,又側過頭去偷偷看了看身旁的瀾澈,眼中裝滿了無限憾恨。
他愛的人都在身邊,那一瞬間他恍然產生一種錯覺,他們三個人此刻就像是世間無數平凡幸福的一家三口那樣,團聚在一起。年幼的稚子在一旁笑鬧,他和愛侶攜手緩緩而行。
多好。
聆淵忽然無比希望腳下略有些曲折蜿蜒的鎮郊山道能夠無限延伸,永無止境,只要這條路永遠也走不到終點,瀾澈是不是就能永遠留在他身邊了?
然而他的願望終究只能是奢望。這座濱海小鎮不大,後山的山道也不長,不過片刻就走到了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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