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春宮依著聞溪的喜好種得都是雍容華貴的牡丹;嬌豔動人的海棠;姹紫嫣紅的薔薇;少有素淡的花草。
宋予衡幾不可聞地歎了口氣,安置聞溪睡下方才出宮。
宋予衡歸京,朝中官員終於找到了主心骨,一早就跑去朱雀司排隊奏事,為了先來後到、輕重緩急的順序,在冰天雪地中展開了一場別開生面的辯論,吵來吵去也沒吵出個所以然,雀使尋得間隙告知他們宋予衡回了督公府,不來朱雀司理政。
眾人立時轉移陣地打算去督公府門口繼續排隊,這時的先後順序拚得就是速度了,於是京都百姓不明所以地看著一輛接一輛的馬車往西南方向駛去,看著看著便有人也跟著跑,後來發展成烏泱泱的一大群人追著馬車跑,所有人也不知道為何要跑,別人跑他們也跟著跑,這場鬧劇最終由雀使出面製止才得以停止。
宋予衡午膳匆匆吃了幾口,晚膳是看著戶部送來的帳簿吃得,府上的茶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下去了半桶。
雁回躺在竹椅上剝荔枝:“這活可真不是人乾得,我現在才明白你說去南疆打仗是借機休養所為何意。我確實是太閑了,才有時間鬱鬱寡歡。”
“荔枝你都吃了三盤了,今日的例分沒有了。”
“是你說禦供的荔枝隨便我吃,我才跟你回京的,這才一天你就出爾反爾。”雁回吐出荔枝胡,遙看宋予衡用左手蘸墨寫字,“皇上任命小殿下為驍騎營都尉,賜得府邸離入時無有十幾條街,過午九歌、山鬼便跟著走了。
你說小殿下到底怎麽想的,驍騎營雖管理京畿防衛,但有名無實,還都是些紈絝少爺兵,管不好管,治不好治,一盤散沙,容易得罪權貴遭人算計。”
宋予衡煩躁地把寫廢的紙攥成一團丟了出去:“我哪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你說你這人,人家鞍前馬後的侍奉你,你要發脾氣;人家如你所願對你敬而遠之,你也要發脾氣,你這副樣子特別不討人喜歡。”雁回枕臂道,“阿予,你有沒有發現你對小殿下的感情看起來不太像父子情,誰家父子像你們似得。”
湘君抱著個麻布包袱跑進來喜滋滋道:“督公,殿下讓山鬼幫忙帶回來的,是雪狐最柔軟的皮毛做成的狐裘,雪狐是殿下親自獵得,狐裘也是殿下親手縫得。
而且山鬼說殿下不喜狩獵,僅獵過雪狐哦。”
“誰稀罕他的狐裘。”
說話間包袱裡掉出張梅花箋,鐵鉤銀畫的寫了兩個字“勿氣”。
雁回瞧著宋予衡無意識上揚的唇角憂心忡忡地搖了搖頭,這拈酸吃醋又別扭的架勢怎麽看怎麽像吵架拌嘴的小夫妻,阿予到底有沒有為人父的自覺啊?
孩子長大了,就要學會放手,他嘴上嚷嚷著放手,手上那根線抓得比誰都牢,尋個時間要向他提一下小殿下的婚事才是,小殿下成家立業了,他總不好再管東管西了吧,他如今的脾氣又不適合給人帶孩子。
已近子時,右手的燙傷疼得宋予衡睡不著覺,索性披衣下榻研究容策畫得岷江分流改道堤壩修建圖,他邊看邊畫,忽然外面傳來指節叩打窗戶的聲響,宋予衡攏著衣領開了條縫,一枝白梅花猝不及防地探了進來:“容策?”
容策抱著白梅花翻窗而入帶進來一陣冷風,玄衣裹著勁瘦的腰身像把氣勢肅殺的絕世利劍,他隨手把白梅花放在書案上,望著宋予衡皺眉:“公事就那麽重要?”
宋予衡冷睨著他:“長陵王私闖本督寢殿可非君子之舉。”
容策關窗,待手回暖方才敢去碰他:“你不是讓本王與你為敵嗎?本王謹遵督公口諭,有何不妥?”
“本督讓長陵王與本督保持距離。”宋予衡抽回被他虛握住的手,“你不照樣陽奉陰違。”
容策輕笑,湊近他問:“予衡,那你喜歡我言聽計從還是陽奉陰違?”
宋予衡心跳漏了一拍,體內無所適從的慌亂幾欲失控,容策的視而不見會讓他心生嫉恨,那種類似背叛的滋味讓他焦灼難安。他視容策為子,為他謀劃是他心甘情願的,可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容策的漠視會讓他不甘,甚至是委屈。
他可以接受世人唾罵,卻害怕容策會輕賤他。
容策抬指把他掩在裡衣中的發緩緩順了出來,指腹摩挲著他下巴上的指甲印,俯身輕輕吹了幾口氣,溫熱的氣息順著下巴拂過脖頸,酥麻感快速蔓延至四肢百骸,宋予衡受驚般推開他:“放肆!”
第二十四章
容策不妨被他推了一個趔趄:“仗著你對我的縱容,偶爾恃寵而驕應無妨。”
容策從懷中掏出一張皺皺巴巴的宣紙,是在揚州蘭苑時因容策突至被宋予衡撕碎的密信,零碎的紙屑拚得很完整,不知耗費了多少工夫:“你想要廢太子?”
宋予衡抬眸:“那又如何?”
“相比平王、慶王,太子豈不是更好控制?東宮易主,你扶持何人才會讓你永遠高居人上?”
宋予衡笑:“長陵王不是最會揣度人心了,不妨猜一猜。”
“相比其他人,我豈不是最好的選擇?”容策把宣紙放在火燭上點燃,“比起陽奉陰違我更喜歡言聽計從,畢竟不是每一次都有這麽好的運氣能精準猜中義父的心思。”
明明說著大逆不道的話,容策的目光卻清明平和沒有半分對權勢渴求,宋予衡平靜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我再考慮考慮要不要選擇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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