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卻避無可避地對上他的眼,屬於殿下的那部分,叫他魂牽夢縈,不忍推卻,可藏在這張光風霽月的面容之下的另一個人,卻又讓他切齒痛恨、怨入骨髓。
謝時觀從來惡劣,能拿他的秘密折辱他,便也能拿他的思來威脅他,從始至終,不肯看清的是他,不肯勘破的也是他。
“跟本王回去又有什麽不好,嗯?”謝時觀抵近了,幾乎要吻到他唇瓣,“這崽子回去就是世子,錦衣玉食地將養著,你呢?只要聽話,也不必再伺候人,高枕無憂地做個小主子,想要什麽本王都給你,有什麽不好?”
“非要留在此處做個鄉野村夫你才高興麽?”
沈卻當然知道,殿下對床伴從來慷慨,那些被他看中的世家郎君,無論嫡庶身份,被他玩膩厭棄後,總能得到一份豐厚的禮,或是家中父兄加官進爵,或是金銀珍寶、旺鋪良田。
可沈卻自知自己出身卑賤,又殘又啞,相貌平平,不過能識幾個大字,比之那些各有所長的姣麗郎君,簡直百無一是。
殿下忽然這般,想必也只是一時興起,很快便要膩了,可那些世家郎君被玩膩了,還有家可回,他卻無枝可依,只有王府這一處歸宿。
要什麽就給什麽,多誘人的話語,可這也意味著,殿下給出去的東西隨時可以收回,等到他意興闌珊之際,就會發現自己的存在不過是他的一處汙點,小世子也不該有一位這樣卑賤的阿耶。
然後自己可能會被殺死,殿下若想要抹去他,就和拭去靴上的泥灰一般容易。
如果不是那張面具,他可能還會沉淪一度,歡愉一場,可那血淋淋的真相卻撕碎了他心裡的朦朧愛意,疼得他清醒過來。
“別用這種眼神看我,”謝時觀忽然狠狠甩開他,叫他倒下去,手壓在他胸前,上半身的重量幾乎全壓了上去,他一字一頓,“你是不是很想死啊?”
謝時觀真想殺了他。
沈卻那種失落又淡薄的眼神叫他抓狂,他怎麽敢這樣看自己,怎麽敢直到現在都在和他置氣?
沈卻被他壓疼了,喘不過氣,眼眶裡一點薄薄的濕漉,殿下怎樣待他,他都不會生氣,不會惱、更不會恨。
他只是失望,只是惋傷,僅此而已。
謝時觀怒極反笑,眉眼彎起來,卻又像是汪著一團驟涼的火:“我本想好好疼你,可你卻非要這般……不識抬舉。”
他隻手掀起那褥子,昨夜那裡衣全弄髒了,沈卻眼下隻披了一件外袍,裡頭卻是空的。
“你這麽壞的人,不吃些苦頭,要怎麽才能學的乖?”沈卻聽見他笑,低低地,近在咫尺的吐息。
正說著謝時觀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隻半透冷玉“如意”,這東西模樣小巧精致,栩栩如生。
……
“不是挺喜歡的嗎?”謝時觀笑眼看著他,“裝什麽啊,阿卻?”
沈卻別過臉去,不肯叫他看。
……
那啞巴喊不出,便只能哭,幾滴眼淚淌過鼻骨,墜濕了那淺棕色的床褥。
(@問塵九日)
殿下便隨手取了隻軟枕來,要他夾在腿間抵著。
“要是敢弄出來,”他低低笑著,“我就再放一個進去。”
沈卻怕了,不敢亂動,隻好乖乖夾著那枕,好半晌才適應了,眼淚倒是不掉了,可眼眶卻還是紅著的。
“怎麽這麽委屈啊?”謝時觀欺身上去,在他嘴裡嘗到了湯藥的苦,“這就受不住了,分明才這麽丁點大,這都吃不下,那你一會兒該怎麽吃我的?”
“是不是很恨我啊,阿卻?”
他撫著他的發,依然在笑:“可我是為你好啊,這是冷玉,剛好替你降降熱,病才好得快些,我多疼你啊,你怎麽還要駁我的好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不懂問評論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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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才不過多久, 沈卻便覺得身上更燙了,他止不住地顫起來, 幾乎要抓不住那隻軟枕。
“難受了?”謝時觀揉著他腳踝, 將那踝骨處的突起搓得通紅,又笑起來,“忍一忍吧。”
沈卻這才驚覺, 該是他在那如意上抹了什麽東西,害得他眼下手腳綿軟得幾乎使不上一點勁, 氣也喘不勻, 緊接著,那額角便一點點滲出汗來。
謝時觀本沒打算現在罰他的,顧念他還病著, 怕傷了他身子, 可沈卻那雙眼實在太招人恨了,他分明該愛他、渴慕他、順從他才是。
憑什麽敢對他那樣冷, 那樣生分?
謝時觀眼下分明還拿著他人, 可心裡卻是空的,他總覺得這啞巴好像不愛他了, 可他怎麽敢不愛他呢?
整整一歲, 他都沒再碰過其他人, 睜眼看不見他,閉眼卻全是他, 那些只能借著他留下的一點氣味渴念著他的時刻,無數次捕捉到他的一點消息,無數次重燃希冀, 卻又再度落空的絕望。
這啞巴怎麽能懂?
沈卻眼下已在榻上掙扎了起來, 眼角濕著, 不知是汗水還是眼淚,而雁王殿下則作壁上觀,收回了那隻按在他踝骨上的手,然後便再也不肯碰他。
那雙眼裡合該一直同現在一樣,沒空冷淡,也沒空失望,他也要讓這啞巴嘗嘗欲壑難填的滋味。
“你這樣子,真像是那瓦子裡下賤的……”
怕他聽不清似的,謝時觀故意湊到他耳邊,低低地:“小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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