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常山讓他氣的直眉瞪眼,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無事不登三寶殿,”謝時觀面上露出幾分不耐煩來,“找我什麽事,說吧。”
兩人之間多年交情,省去那些場面話不必說,滿常山便開門見山道:“你不該同他慪氣。”
他頓了頓,又道:“意之如今才不過二八,還是小孩子心性,繆家到底是他母族,你也不要把他逼得太緊了。”
“他也該長大了,”謝時觀冷冷地接口,“繆宗平無故綁走本王親衛,嚴刑拷打,要逼他招供,此番是沈卻嘴嚴,可倘若換個人呢?”
“指派親衛行刺的罪名落下來,”說到這裡他笑了一笑,“然後陛下力排眾議,明裡暗裡都偏袒本王,不要本王下詔獄。知道的道一句本王冤枉,可不知道的呢?”
滿常山沉著眼不說話。
謝時觀便接著道:“那些不知道的,便當本王是乖戾邪謬的權奸,遮蔽了聖人的雙眼,才叫他這般袒護。”
“他卻隻以為我是為了私怨,要為難他母舅,繆宗平一句話,他便想斷了本王臂膀去償,多可笑啊常山。”
滿常山抬目看他,只見雁王殿下滿含笑意,可眼裡卻是冷的。
這讓他不由得想起先祖皇帝崩逝那年,一旨遺詔落下來,要后宮百名嬪妃殉葬,為首的便是謝翎的生母,昭賢劉貴妃。
滿太傅年長謝翎九歲,那年他才十七,進宮為皇子伴讀,雁王自幼聰慧,天資過人,他對這個穎慧漂亮的小皇子很有好感。
那日他聞著稚兒慟哭聲,躲著宮人們翻入小皇子的住所,才見到了那個拚命扒著門,把五指都撓破出血的孩子。
那孩子見到他,不聲不響地朝他走來。
而後狠狠扯住他胸前蘭草繡樣,鮮血蹭紅了他前襟,滿常山低下眼,看見那孩子的眼裡噙滿淚,滿眼的憎與恨,不可方物的美,混雜著極端又刻毒的怨氣,像是隻從地底下爬上來的惡鬼。
“憑什麽!”
“我阿娘,她有什麽錯?”他聲嘶力竭地喊,“她有什麽錯!”
自那日之後,滿常山再沒見他哭過。
那個孤零零的小皇子如今已然長成大人了,再也不會失控,就是怒極了,他眼也是彎的,可卻比從前那個滿眼憎恨的孩子更叫人毛骨悚然。
繆宗平無緣無故地綁走沈卻,還要他的命,正如當年宮人們將昭賢劉貴妃活生生地拖進陵墓,繆宗平這蠢貨,不偏不倚地就踩中了雁王的雷區。
只是如今的謝翎早已不是從前那個只能哭著喊“憑什麽”的小皇子了。
滿常山知他執拗,捧起茶盞呷一口,而後道:“意之我也訓過了,他心裡是悔的,也讓了步了,眼下正是多事之秋,君臣慪氣,罷朝不上,哪有這般道理?”
沈卻垂首侍立在側,心裡忍不住想,他輕描淡寫的那句“也讓了步了”,卻折進去了一條血淋淋的人命。
可對他們來說,想必不過是信手折一隻楊柳,信步踩死一隻螻蟻,這般不痛不癢的。
謝時觀笑一笑:“多事之秋?本王巴不得這天底下的人全死了才好,你們舒不舒坦,與我何乾?”
“你,”滿常山將茶盞往桌案上一摔,瓷器碰撞出尖銳聲響,“在其位謀其職,時觀,你是天子輔弼,不可胡鬧!”
謝時觀冷眼看著他,滿太傅是君家犬,他卻是曠野狼。
君臣儒道綁不住他,富貴權勢也牽不緊他,他不聽勸,護帝忠臣做得,亂臣賊子也做得,全憑他高興。
“本王為幼帝殫精竭慮七歲有余,只要繆宗平一條命,算得了什麽?”謝時觀淡淡地,“既想討好母族,又想要本王的忠心,世上哪有這樣兩全其美的好事?”
“常山啊,”王爺掀了掀眼皮,狹長的丹鳳眼透出幾分無情無欲的冷漠,“天子輔弼算什麽榮耀,不過要拘著本王做他謝家犬,想討本王幾分忠心,陛下總得舍棄一些東西。”
“有來才有往嘛,”他似笑非笑,“孩子都知道的道理。”
滿常山看著他那對明豔又淡漠的眉眼,心涼了半截。
雁王看人從來是非黑即白的,像個孩子似的簡單,只要是他認可的,被他歸為自己人一邊,那就是殺人犯火、十惡不赦,他也肯縱著寵著。
可若是他不喜歡的,就是濟世救民、普度眾生,那也該死。
倘若有一天,謝意之也被他歸入了“不喜歡”的陣營……滿太傅想都不敢想。
作者有話要說:
推一下下本現耽接檔文預收《一篇狗血嫂子文學》(因為還沒想好所以才叫這個名,是有一點點點土,還是雙杏生子文,文案如下:
再次見到鬱琰,是在他哥葬禮上,那人一手執黑傘,一手撫著碑上黑白遺相,皙白面容上,一滴淚悄然滑落。
朝家遠房一個表弟打趣他:“可以啊你小子,你哥沒了,朝家就剩你一個,以後還不是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可他不知道,朝弋眼下其實什麽也不想,隻想舔掉他嫂子面頰上的那滴眼淚。
*
鬱琰是他養在心底的玫瑰。
前一世,才剛一見面,朝弋便淪陷了,陷在這段背德的感情裡幾乎無法自拔。
可他不知道,鬱琰心裡對他是深藏著怎樣的恨意,他以為的情動,卻只是鬱琰處心積慮的勾引和圈套。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