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卻頷首,而後又有些為難地,跪著往前蹭幾小步:“王爺,能不能、讓一讓?”
謝時觀卻像才發現似的:“下不去麽?方才怎麽也不說?”
沈卻紅著臉,被他這樣問,心裡反倒還浮起幾分羞愧來:“卑職忘了。”
大抵是對他的反應很滿意,於是殿下往旁側讓了半步,故意隻留出一道小縫來。
沈卻不敢再提要求,因此便隻好側著身子,一點點地往床下蹭,只是他人實在沒那麽薄,小心翼翼地磨了半晌,還是不經意地蹭在了王爺手臂上。
蹭上了也罷,偏偏還是那個位置,沈卻臉更紅了,旋即手足無措地穿好了靴子,逃也似地跑掉了。
*
去太師府的路上恰巧要路過一間醫館,沈卻打算順道去瞧瞧。
心裡那點荒謬的猜想,始終下不了定論,害得他如今不止寢食難安,就連白日裡在王爺面前當值,也時不時要走一走神。
於是他收拾了點東西,過府門外小巷時,沈卻悄沒生息地戴上了一頂烏紗椎帽,而後卸下腰間令牌,藏入袖中。
隨即他又向後探了一眼,並未瞥見有人注意到自己這裡,這才低著頭出了巷。
可他卻不知道,同時間,打算出門去置辦紙筆的俞空青卻落後他一步,見是他,因此不經意間多留心看了幾眼,卻見他行動鬼祟,心裡不由得起了疑。
若是府中旁人,俞空青才懶得管,可見是他,俞空青頓時忘了紙筆的事兒,靜悄悄地便跟了上去。
來醫館看診的,遮面不肯示人的並不少,因此沈卻這般裝束,在這醫館裡倒並不算奇怪。
有個小藥童迎將上來,抬頭問他:“這位郎君,您是來問診請脈的,還是來拿藥的?”
沈卻抬手搭在另一手脈門處,這手語倒清楚明白,這小藥童立即領悟,領著他入裡屋,喊一聲:“師父,有病人來看診,瞧著是患了聲疾。”
屋裡那老醫者大抵是年紀大了,耳朵不大好使的模樣,非得等那小藥童貼在他耳邊喊,他才聽得清。
“生疾?”那老翁瞪一眼藥童,“你這廢的什麽話?若不是生了疾病,無緣無故地來這裡做什麽?”
小藥童無可奈何地看他一眼,老爺子年紀大了,他大師兄出診去了,這客人恰好又說不了話,於是他望向沈卻:“您別憂心,我師父這是年紀大了,但腦子卻並不糊塗,我留在這兒,您有什麽話都比劃給我看,我再替您傳給我師父。”
聽他這麽說,沈卻一時更憂心了,就這小藥童的大嗓門,只怕一會兒他的病症整條街都要知道了。
因此他搖搖頭,比劃兩下,是要他出去的意思。
小藥童看看沈卻,又看看自家師父,有些為難:“您不要我在這我也理解,來看疑難雜症的嘛,都想少一個人知道才好,但您與我師父一個啞一個聾,怎麽交談的嘛。”
“出去出去,”案邊老翁朝他擺了擺手,“會不會說話了,誰聾了,老夫沒聾!”
那小藥童一撇嘴,掀簾出去,到外頭繼續看顧生意去了。
等那藥童走了,老醫者便要沈卻坐下,又喚他抬起腕子,擱在脈枕上。
品著他脈象,那老翁的神色越來越古怪,不自覺地用那雙有些昏花的眼去看沈卻,意圖看清他烏紗後的面容:“敢、敢問郎君,您究竟是男兒,還是女兒身……”
沈卻掀開一點紗簾,露出喉結給他看。
“怪……”老醫者話音幾分顫、幾分抖,“真是怪事兒。”
“郎君看著一副男兒相,怎麽、怎麽會懷著身子呢?”
這話對沈卻無疑是晴天霹靂,他不可置信地抬手,再度往脈門上拍了拍,是要他再診一次的意思。
“不會錯的,”嘴上這麽說,可那老翁的手還是再探上來,替他細細地又診了一遍,“老夫五歲從師,及冠時出師,而今獨自問診斷病已有五十載,你這脈象雖怪,可喜脈卻顯。”
沈卻愣住了,一時連哭都哭不出來。
那老翁複又問他:“近日裡郎……”
說到這裡他改了口,不知用何稱謂,乾脆便不作稱呼:“是否身無病似病,惡聞食膳之氣,或但食一物,或大吐清水,嘔吐惡心,不納米食?”
聽他所說的句句貼合自己近日的病症,沈卻心先涼了半截,很輕地點了點頭。
他該怎麽辦?
“若照脈象,你這身子不足一月,又隱隱有滑胎之兆,老夫給你開些溫養安胎的方子,回去後記著多躺多歇,”那老醫者頭也不抬,拈著隻舊羊毫,在宣紙上飛速書寫,“忌生冷寒涼食膳,身子坐穩前不要同房,否則身子寒虛,這胎恐怕要坐不穩。”
這本就是個魘夢般的意外,沈卻手貼著小腹,半點也不期待這個小生命的降臨,若是坐不穩滑了胎,他倒是求之不得了。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那老翁沉一沉聲:“你這身子與旁人不同,倘若滑了這胎,這輩子恐難再有孕,況且強行落胎,於身子有損不說,只怕還要落下病根,往後年年發作起來,你這身子恐怕就要廢了。”
這老醫者也沒多說,提醒他這一二句,已算是醫者仁心,至於他自個要怎麽選,他也管不著。
來他這兒看診的,有的四五十歲還要拚了命地育子,也有的豆蔻年華,不管不顧地便要求著他給落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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