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得立即離開這兒。
可惜此時腹中的崽子卻像是忽然鬧起了脾氣,一陣一陣地發起疼來,他才吃下的半碗茶湯和乾糧,剛站起身便在樹下吐了個一乾二淨。
吐完了,手腳便也軟了,沈卻走得越來越慢,再這樣下去,被追上那是遲早的事兒。
沈卻沒辦法,隻好進了一處村子,悄悄打探這些村舍籬院裡的狀況,找了一圈,這才尋著個院裡停著架驢車的。
他大著膽子上前敲了敲門,心裡祈禱著這家的主人可千萬別見過那張懸賞單子,等門一開,見那漢子面上並無異樣,沈卻這才用手指了指那院中驢車。
那漢子立即會意:“你想買我家的驢子?”
沈卻點了點頭。
“那可不成,我家這驢板車是去鎮上趕集時要用的,賣與了你,我們下回去鎮裡那還不得走廢了腿?”
院裡原本正喂著雞的婦人聞聲,連忙走到丈夫身後,一戳他手臂,輕聲慢語地說道:“賣倒也不是不能賣,只是這價錢嘛……”
說完她又衝著那漢子擠了擠眼,他們家最長的哥兒今歲也到了該上學的年紀了,可這會子連束脩都沒著落,再說家裡這驢子也老了,若是能賣個好價錢,何樂而不為呢?
“這樣吧,您給說個數,“媳婦一提醒,那漢子頓時就變了口風,“我與內人再商量一商量。”
沈卻尋常貼身跟著王爺,一向也並不過問這些瑣事,只知道這驢子的市價該是二兩銀子,於是便抬手伸出了兩個指頭。
那夫妻二人忙對視一眼,而後都表出了一副為難模樣:“少郎君,鎮裡一頭毛驢是賣二兩銀子不假,可咱家這後頭多少還跟著輛板車呢,您看是不是給再添上一兩?三兩銀子,我們決計是沒二話的。”
沈卻如今著急趕路,怕再耽擱下去,恐怕又徒生變故,於是也不再往下砍了,很爽快地掏出了三兩銀子,買下了那輛驢車。
他在京都裡不肯雇車,只因他身上錢銀不足,後頭還不知要逃多久,還是要節省,再說這有了車,便不好再往深山溝子裡走,至少得從小道上行,被捉到的幾率就更大了。
可他現下也管不了這麽多了,腹裡時不時地刺痛一番,再不買車,他便要走不動路了。
這驢車走起來晃晃悠悠的,雖然顛簸,可好在速度並不算太快,還在沈卻能承受的范圍內。
興許是因為連熬了幾日都沒合眼,沈卻這會兒累極了,懷裡抱著那隻單薄行囊,人一歪,竟就這樣迷迷瞪瞪地昏睡了過去。
第四十五章
沈卻醒來時, 隻覺得四下一片昏暗,而身上暖烘烘的, 像是有人在他身上披蓋了件什麽東西……
有人?
意識到這一點, 沈卻頓時被嚇清醒了。
“醒了?”旁側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沈卻嚇得差點從板車上滾下去,伸手習慣性地把住腰際彎刀,隨時打算弓身而起, 卻聽得那人忽地又是一聲:“阿卻,是我啊。”
沈卻這才用正眼去瞧他, 發現這車上人原來是沈落之後, 他鼻尖頓時一酸,整個人都軟了下去。
眼下這驢車正停在一片密林之中,日光透過枝葉間隙, 在兩人身上落下了數點斑駁霞光。
“哥。”他張一張唇, 無聲地喊,心裡登時泛上幾分委屈情緒來。
“別叫我哥, ”沈落冷哼了一聲, “你眼裡還有我這個哥嗎?招呼也不打一聲,不聲不響地就跑了, 你可真是……”
他像是噎了一口氣, 憋了好半晌, 這才低低地罵了聲:“氣死我了。”
他不只是氣他跑,更是氣他什麽多余的話都不肯同自己說, 瞞著旁人便算了,怎麽就連對著他,也要藏著掖著。
“究竟出了什麽事?何至於走到這般地步……”沈落雖沒給他好臉色, 可到底還是心疼他, 見他唇瓣發乾, 臉色也蒼白,心裡不住泛酸,於是便將自己的水囊解下來遞給他,“怎麽會弄得這樣慘?連水囊都空了,也不知道去找個地兒裝上。”
沈卻接過他水囊,想是渴極了,急急地灌下去大半,可沒過片刻,便見他又趴在那車邊上,複又嘔了出來。
沈落在一旁看得心都要碎了,急急地問:“到底害了什麽病?竟連水也喝不下了,這怎麽成呢?”
卻見那啞巴苦著臉,手覆到小腹上,半晌也不見他比劃。
“什麽意思?”沈落的腦子一時沒能轉過彎來,追問道,“你肚子裡長了什麽東西?還是害了什麽不治之症?”
他頓一頓,而後繼續開口道:“可那也不必跑啊,哥就是拚了命,也會延請名醫來替你瞧病,說不準是哪個庸醫誤診了也是可能的。再說了,誰嫌你,哥都不會嫌你,說難聽點,你有幾年活,哥就伺候你幾年,怕什麽呢?”
他這一番話無疑是披肝瀝膽、推心置腹了,沈卻也信他不是在說空話,對旁人怎樣他不知道,師兄對他,從來是言出必行的。
沈卻不忍再瞞他,抬起眼,搖一搖頭,而後哀哀地手動:“不是什麽絕症,我懷了身孕了。”
沈落登時愣住了,好半晌,才磕磕巴巴地來了一句:“你、你說什麽?”
“你是個男人,”沈落還以為是他比劃錯了,“怎麽可能會有、有喜呢?”
沈卻:“是真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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