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會兒去武安侯府報個信,就說事已辦妥,侯爺記著欠本王一個人情。”
十一:“是。”
雪下得緊了,天愈來愈冷。
謝時觀合了簾,低頭又瞧見那盒子點心,看上去最早也是黃昏時買的,入了夜,已經是又硬又涼。
從前沈卻貼身伺候時,送到他跟前的宵食點心從來精致漂亮,荷花酥、玉露團、透花糍,冷食冰涼,熱食溫熱,即便是在寒冬臘月裡,沈卻捧上來的點心也如新鮮出爐的一般。
那時謝時觀隻覺得他用的很趁手,但也僅此而已,可等他負傷在床,不在他近旁之後,王爺才終於又想起了這麽個人來。
飲食起居上的小事,拆出來哪一件都是不痛不癢的,可極小的不爽快堆疊起來,不知為何卻讓他心煩的要命。
王府裡這些人加起來,竟也不敵一個沈卻仔細。
沈卻……他忽而心想,那個小啞巴現下在做什麽?
第五章
謝時觀回府時已是深夜,內外府燈燭皆熄,他屏退左右,一個人走在廊下。
冷墨浸染的夜空時有月光隱現,夜風卷起雪粒,時不時蹭過謝時觀絳紫色官袍,薄薄地打濕他衣角。
他並不避雪,反倒品嗅著冬雪的氣味,信步走向寢殿。
可就在路過寢殿旁的小院時,謝時觀卻忽然覺察出了幾分異樣。
有光——
三更夜裡,沈卻的院裡為何還點著燈?
那點昏弱的光亮十分不起眼,若非王爺夜視力極佳,幾乎不可能注意到。
他緩步靠近那方小院,腳下踏雪無聲,透過院牆上嵌的烏木花窗,王爺隱約瞧見了一個人影。
院中並未點燈,那點光亮源自於一隻炭爐,爐子上放著一隻錫製大水壺,壺口正不停往外冒著水汽。
那人影腰微彎,提著一桶水就進了屋。
謝時觀翩翩然翻牆而過,而後借著屋側水缸躍上屋頂,這一串動作王爺做的一氣呵成,人落在瓦片上,那點極細微的聲響立即便被風聲所掩蓋了。
站穩後王爺又蹲下,用食中二指輕巧地挑開了半片瓦,透過那點縫隙饒有興致地盯著屋裡那人看。
寒冬臘月裡,半夜三更時,這小啞巴躲在院裡燒水做什麽?
正疑惑著,忽見底下人猝不及防地解了外袍,而後便是短衫、再到中衣、裡衣、下服。
原來是要擦洗身子……只不過他還是有幾分不解,王府中有一處浴堂,專為僚客與親衛們而設,沈卻是他身邊除沈向之以外品級最高的侍衛,要沐浴盡管往浴堂裡去,還能使喚婢子家丁伺候,何必要委屈在院裡一遍遍燒水沐浴?
旁人偷窺都是提心吊膽,唯有謝時觀一副坦蕩模樣,見沈卻將自己剝的一乾二淨,他也半眼不避。
沈卻的皮膚不算白,皮下隻覆一層薄薄的肌肉,看上去硬邦邦的,並不合王爺的胃口。
謝時觀是好男色不假,但他從來隻愛精致漂亮的,無論是身體還是脾氣,哪處都要軟。
王爺臉不紅心不跳地看他從上半身擦到下半身,背上的鞭傷已結了痂,像濺上去的稠墨結了塊,看著令人有些心癢。
眼見那小啞巴要彎下腰去擦小腿,卻不知是不是扯著了背後傷口,動作頓了頓,又把腳搭在了椅上。
那是……什麽?
饒是自詡見多識廣的雁王殿下,此時也不由得呆了呆,屋內隻桌邊點了兩盞矮燭,昏暗暗地只能照清三尺見方的地兒。
謝時觀一開始以為是自己看錯了,無奈屋內能見度實在太低,於是他隻好微眯起眼,把眼睛都快望瞎了,才終於瞧真切了。
他沒看錯。
沈卻的身體構造的確異於常人。
也難怪……難怪他自幼便不愛與人親近,也不見他與府中其他人混在一起,謝時觀從前還隻當他是生性孤僻,如今看來,只怕並不是這麽回事。
謝時觀的眼神沉下去,意味深長地盯著屋中人蘊在燭光裡的半張側臉。
沈卻貼身伺候他十余年,他竟一點也沒察覺到。
就在此時,一陣風忽然推開黑雲,空中短暫地露出半輪月,冷寒寒的月光落下來,透過了那被掀開的半片瓦。
底下的沈卻像是忽然察覺到了什麽,倏地仰頭往房梁上看了一眼。
雖然謝時觀眼疾手快地合上了那片瓦,但還是叫沈卻看見了。
沈卻心跳得飛快,腦海裡跳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立即衝出去將這人捉住,可惜事與願違,他眼下身上沒半件衣物蔽體,只能在屋裡乾著急。
隨手扯了套乾淨衣裳換上後,沈卻立即推門出去察看。
耽擱了這一會兒,那屋頂上的賊人早就跑沒影了,沈卻捺著咚咚的心跳聲,摸著腰間彎刀將小院搜尋了個遍,卻只在雪地上找到一串被人用腳糊開的行跡。
連腳印都記得處理,這人想必也是料定他不敢赤身裸體往外追。
他肯定什麽都看到了,沈卻懊惱地想,自己方才怎麽會一點也沒覺察到?
此人能在內府中來去自如,又是練過武的,只怕不是王爺養的死士,便是同他一般的親衛,他記得王爺身邊也有幾個會武功的婢子,沈卻沒與她們交過手,並不知她們功力深淺,但他猜她們的功夫也不會低。
怎麽辦?
無論是誰,若是將他的秘密告給了殿下,殿下……會怎麽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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