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立在旁的沈向之立即上前,他被祖皇帝挑過來伺候謝時觀的時候,小王爺不過才丁點大,就是如今看起來再難以捉摸的人,小時候也是一團孩氣的。
眼下此處只有他能勸,也只有他敢勸。
“殿下,”沈向之俯身以拜,“沈卻雖犯錯當罰,可到底是王府舊人,伴著殿下一路走到如今,這孩子心實,斷然是做不出叛主求榮之事的。”
謝時觀背過手,冷哼了一聲。
沈向之繼續勸道:“那刺勾鐵鞭落下去,再是銅皮鐵骨,也要廢了,王府向來不養廢物,何況殿下在沈卻身上又費了一番心血,不如留他一命,叫他日後再戴罪立功?”
謝時觀像是被他說動了,沈向之立即趁熱打鐵,去取了一條皮鞭,換下了王爺手中的鐵鞭。
“五十鞭,”王爺淡淡然道,“算是念在你這些年侍奉得力。”
沈卻向下一拜,算是謝恩。
見此狀,沈向之再次上前:“殿下,這蠢徒乃屬下一手帶出來的,如今他犯下如此大錯,也是屬下管教不力之過,這鞭刑五十,不如由屬下親執,也免得勞累了殿下。”
謝時觀沒說話,只是將手中的鞭子丟給他,自己則坐在上首,儼然是要觀刑的模樣。
沈卻直身跪在地上,任由沈向之一鞭又一鞭落下來。
王爺就坐在上首,就算沈向之有心放水,手下也有分寸,但到底不敢做的太過了,因此那一鞭子落下去,也是肉眼可見的皮開肉綻。
沈卻忍著疼,額角與手背的青筋顯出來,眼角微紅,可仍是一聲也不肯哼哼,只是喘氣。
很快,沈卻的背上便烙上了條條血痕,傷處有血珠滲出,隻消片刻便浸透了裡衣,血霧似隨著長鞭被揚撒在了空氣中。
沈卻覺得自己口鼻中都充斥著血腥味。
第四十七鞭落,王爺起身,出了內府中正殿。
第四十九鞭,沈卻再也忍不住,身子微微一傾,喉結滾動,嘔出口血來,怕弄髒了堂下白玉磚,因此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第五十鞭,沈卻終於倒下。
他偏著頭,半張臉貼在那冰涼涼的地磚上,透過那扇半開的側門,瞧見王爺又冷又利的半身側影。
謝時觀並不往他這邊看,幾步便消失在了他的視線裡。
*
沈卻這一閉眼,再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日的黃昏時分。
他後背上的一片傷口又疼又麻,隻稍稍一動,便是撕裂般的疼。
這傷還好全在背上,替他上藥的人隻拆了他上衣,沒多余替他再換了褻褲,否則他這會兒也不知還有沒有命在。
沈卻趴在被褥上,悶悶哼了兩聲,便聽見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隨後便是木門“吱呀”一聲被推開的動靜。
沈卻偏過頭,只見沈落提著兩包藥,一瘸一拐地走進來。
“醒了?”
因為怕牽扯到後背傷口,因此沈卻隻敢小弧度地點了點頭。
“方才師父來瞧過你,說你還睡著……”沈落拉了條凳子,本想坐下,可半邊屁股才堪堪落下去,便嘶一聲又彈了起來。
即便如此,沈落還是身殘志堅地朝沈卻笑了笑:“看來師兄來的還挺巧。”
沈卻擔憂的目光立即落在了沈落下半身上。
“沒事,”沈落察覺到他的目光,“你師兄皮糙肉厚,十板子算什麽?再說刑司那群人都是你師兄老相識了,只不過是表面看著慘烈,根本傷不著筋骨,養兩天便全好了。”
“你這實打實的五十鞭,才是要了命了。”
沈卻努力撐起身子,小幅度地比劃:“當時為什麽打暈我?”
雖然比劃的力度很輕,可沈卻的眼神卻帶著幾分憤怒。
沈落心虛,自然不敢看他,隻好把目光挪向別處:“背上還一片傷呢,別瞎比劃。”
說完又將話鋒一轉:“對了,這是師父讓我送過來的藥,他自掏腰包,買的上等的傷藥,昨兒你傷重昏迷已給你用過了,也是時候該換藥了——來,師兄替你……”
沈卻瞪著他,還是那句話:“為什麽打暈我?”
沈落不說話,對著一個啞巴裝瞎,兀自上前便要替他換藥。
沈卻顧不得背後的傷,一把抓住他手腕:“沈落!”
他的性子從來不溫不火的,沈落同他認識這麽些年,還沒見他發過幾次火,眼下隻好罷了手,很輕地歎了口氣。
“我不打暈你,難道由著你去死嗎?”沈落反問。
沈卻:“這是我的錯,是我咎由自取,你不該……”
還不等他比劃完,沈落便打斷了他:“我是你師兄,什麽該不該,對不對,我自己不明白,由得著你教我?”
沈落最討厭他這般腔調,不自覺地便來了氣:“昨夜若不是師父執鞭,那五十鞭下去,你哪裡還有命在?”
“也好在殿下到底還顧念一點舊情,又及早察覺到了柃兒的身份,否則真闖下滔天大禍來,你就是有十條命也不夠!”
他連珠炮似的說完,解了氣,又低眸去瞥沈卻的神色,見他臉色蒼白,心裡便又覺得自己把話說重了。
柃兒這事著實也不能怪沈卻,連他都沒看出柃兒身上的端倪,何況沈卻這個實心眼的?
“這事兒說來也怪我,”沈落的聲調低了下來,“若我能早些看清那小賤蹄子的裹測居心,也不會叫她有機可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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