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潑婦墊著腳往外探,果真見著幾個衙內騎著馬,往他們這兒來了,於是便立即迎將上去,先聲奪人地訴起冤來:“大人呐,您來得巧了,那人無故打折了我兒小腿,還拿了把斧頭,要砍死奴家啊!”
那衙內淡淡看了她一眼,而後問這些人:“府衙內接到報案,說你們村裡有人夜闖民宅,可有此事?”
這些鄉民們立即便七嘴八舌地供出了那三個痞子來。
“那三人家在何處?”
聽見這個,那潑婦登時都要站不住了,扒在馬身邊上:“不能啊官爺,這哪裡是我家方郎的錯,分明是那小娼婦……”
不等她說完,那衙內卻一揚馬鞭,不輕不重地抽在了她身上:“妨礙公務者,也都一並帶走。”
這潑婦頓時腳一軟,跌在了地上。
第五十六章
那衙內一走, 此處所聚人群也都一哄而散,又跟去那光棍家裡看熱鬧了。
陶衣如心有余悸地退回到院內, 往那門上落好了栓, 這才回身問沈卻:“是誰給報的官呀?”
沈卻也是雲裡霧裡的,聞言搖搖頭,撿起那斧頭擱回夥房裡去。
天才剛亮不久, 那潑婦便帶人堵門來了,他們就是有心, 也沒那功夫到縣裡去報官, 若要說是這村裡哪個好心的鄉民替他們去的,卻也是說不通的。
從清源村到縣城裡,只怕這人不到五更天便得上路了, 這才趕得及這時候把人請到, 在這村裡鄉民之間,怎麽看都沒人會熱腸到這個地步。
“真是怪事, ”嘴上這麽說, 可陶衣如心裡還是松了一松,“那潑皮是咱這兒鄉紳的親侄子, 若真鬧大了, 只怕到時候吃虧的還得是咱們, 誰知那知府竟會出來橫插一道……”
“也真是奇了,鄉裡這種大小事並不少見, 只要不是鬧出人命來,府衙那邊從來是不肯多看一眼的,怎麽今日會這般重視, 還派了衙內下來捉人?”
聽她說完, 沈卻心裡卻在想, 能把那些衙內請到這兒的那人,想必也是有幾分身份地位在的,可誰又會這般無緣無故地出手幫他呢?
師父和師兄眼下該是都在那京都裡,手伸不到這水鄉裡來,這會子離他最近的,只怕便只有那日在鎮上遇見的“林榭”了。
可那人又怎麽會悄悄護著他?這並不像是林榭那種人會乾出的事兒。
倘若知道他就躲在這水鄉裡,那人必定一早就追來了,而後再又是威迫恫嚇、故技重施,對他百般折辱。
說不準,還要將他和思來都扭送回京都去,到殿下面前邀功。
見他呆立在那裡,神色略顯張皇,陶衣如便知道他心裡又起了憂懼,於是忙開口安慰道:“你也別多心,說不準真是這村裡的哪個熱心人呢?那無賴一家,往日在村裡可也沒少得罪人,多得是人看他們不順眼呢。”
沈卻當然願意往好處想,只是他總覺得這事有幾分古怪,面上點點頭,可心裡卻依然是沉著的。
*
天冷了,老太太膝蓋總犯疼,不好多走動,因此這幾回陶衣如去山裡采藥,都是沈卻伴著的。
這山上有幾味藥材,需得等到新雪初落,薄薄的一層霜雪覆在地上,才肯冒出芽尖來,可等再晚些,大雪封了山,這路不好走,陶衣如便不會再冒險去采這幾味藥了。
因此這幾日,兩人常是天剛亮,便背著竹簍往那山上去,直到近黃昏的點,才趕回山下小院來。
沈卻跟著陶衣如來回幾次,對這往返的路倒也便頗為熟悉了。
這日陶衣如帶著老太太到隔壁村去給位婦人接生,沈卻便一個人背著思來上山采藥去了,他身手比陶衣如好不少,不同她一道,便能走到更深一點的地方去。
欠陶衣如的那筆銀子,沈卻始終記在心裡,這些日子在她家白吃白住的,他心裡也十分過意不去,因此隻想著多尋些藥材回去,也好幫襯她幾分。
沈卻一邊往那林子深處走,一邊在心裡盤算著,過了今冬,馬上便是一年春節,大雪日他在屋裡閑著沒事,就拆些舊布衣料,仿著京都市裡賣的那些絹人兒,做些布娃娃,再糊些紙鳶,等開了春,到那廟會裡擺著賣,應該是有人要的。
可越往深處走,沈卻便越發覺著哪裡不對勁。
似乎總有些極細微的奇怪聲響從他身後傳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好像有人在跟著自己,而且不止是一個人。
可只要他一停下,那點聲音便就憑空消失了。
沈卻頓時警惕了起來,這林子極深,在這裡頭七彎八繞的,很容易把人繞暈過去,於是他故意像隻沒頭蒼蠅似的,在這林間亂走了起來。
他速度極快,又有心借著那樹影遮蔽,跟著他的那些人似乎沒料到自己的行蹤已被他察覺,一晃神的功夫,沈卻便從他們眼前消失了。
其中一人正要開口說話,卻被另一人捏肩打住了,這人低低地:“他這是發現咱們了,真狡猾。”
“可惜這裡是我的地盤,放心吧,他逃不掉的。”
這三人裡有兩個都是這山裡的老獵戶,自幼便在此地長大,半輩子都在此處巡山野獵,就是閉著眼睛都能在這座山裡來去自如。
兩人把那瘸了腿的光棍丟下了,要他遠遠跟著,他如今腿腳不便,方才一路都是叫那獵戶背著的,那獵戶倘若不是負重,只怕也不會發出那麽明顯的動靜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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