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卻微微掙了起來, 可殿下卻若無其事地一偏頭:“亂動什麽?”
他問得理直氣壯的,弄得沈卻忽然分辨不出, 他究竟是故意的, 還是只是不仔細碰著了。
思及此處, 沈卻頓時便不敢再說了,唯恐是自己錯誤了王爺, 畢竟剛剛才在那刀口上滾了一遭,殿下怎麽可能還有心情再想……這些事呢?
沈卻越想越覺得,是他把王爺想髒了, 因此反而自己愧疚起來了, 而後乖順地伏在他頸邊, 動也不動的,任殿下後頭再怎麽掂,他都不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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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向之原本是想派人將這座山都圍將起來,而後慢慢縮緊了去尋人的,可無意中竟叫他瞥見了半山上放出的那隻冷焰,這才罷了差人搜尋的心思,直接領著那批精銳朝這邊趕來了。
他身披輕甲,策馬奔來時,遠遠先是看見了謝時觀,而後才是……殿下身上背著的那人。
那日得到消息要他帶著這些精兵趕來南邊時,沈向之心裡便覺得很奇怪,約莫著十日以前,殿下忽然便向朝裡告了假,對外宣稱是感染風寒,病重起不來身,可對內卻說是要出去散散心。
可究竟是要到何處去散心,殿下誰也沒說,甚至連府中親衛也沒帶上一個,草草收拾過後便走了。
他不是沒想到過,殿下有朝一日,可能還是會找到沈卻,畢竟王爺那般執著,沈卻都逃了將近一年了,他卻還是念念不忘,只是能替他瞞著的,沈向之都盡力替他瞞下了。
可沈向之卻沒想到,再見時,竟會是這樣一番景象。
那啞巴見著他,便直往雁王背後縮,又悄悄掰著殿下的手,要他放開自己,好像很怕見到他似的。
沈卻確實很怕見著他,師父於他來說,就是一個嚴肅又寬厚的長輩,他犯下了那些不恥之事,又背著他逃到這南邊來……
雖說這一路上也有他的授意,可闖出禍的人是他,師父不過被迫回護著,他惹下了這麽多麻煩,師父心裡一定不會高興的。
但沈向之似乎並沒有刻意去注意他,只是下馬俯首,沉聲道:“卑職護駕來遲,請殿下恕罪。”
身後一眾精銳緊跟著下馬叩首,烏壓壓地跪了一大片。
謝時觀這才慢悠悠地去拆那封密信,他沒耐心,看著哪處順手,便從哪處往裡撕,抽出裡頭那短箋時,沈卻眼見那箋紙都讓他撕下了一大半,變得破破爛爛的。
殿下展信,只見裡頭隻兩行小字:繆昭儀有孕,聖人病重,太傅下獄,速歸。
隻短短一隻信箋,卻道破了如今京都朝野裡的局勢。
繆昭儀,便是當今聖人的母家表姐,乃其姨母的嫡生女,謝意之年紀還小,對后宮侍寢之事從來興趣缺缺,立妃封嬪這麽些年,也沒聽說過哪位妃子有過身孕。
偏偏是雁王不在京都的時候,偏偏又這麽巧,是這位昭儀有了身孕,謝意之今歲也一直好端端的,偏生這時候就病了。
“虎毒還不食兒呢,”謝時觀冷笑道,“她這是想趁著這空檔,廢了謝意之,推那個尚未出世的稚子登上皇位嗎?”
自從繆家那位國舅在今秋被處斬之後,繆黨的勢力便一落千丈,親生的兒子拎不清,總向著那位皇叔,繆太后也是好容易才狠下的心腸。
謝意之不事朝政,貪玩怠惰,連自己的親舅舅都救不下來,繆太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還能指望他些什麽,說不準往後連這皇位都叫旁人給奪去了。
倒不如先一步出手,那繈褓裡的嬰兒總比那忤逆不孝的少年人好擺弄,到時候她便一躍成了太皇太后,垂簾聽政,這天下還不是牢牢攥在她繆家手中?
偏巧碰見了謝時觀離京,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退一步,繆家的榮盛興衰今後便不再是她能掌控的了,可若再進一步,冒一冒險,說不準便能一舉解決謝時觀這個心腹大患,又能把住朝政。
只是折損一個不聽話、不懂事的孩子,卻能換得家族的半世榮光,想必那繆太后還覺得很值當。
沈向之頷首道:“殿下,卑職事先已遣了十一到附近州府中借了兵吏,眼下該是已圍了這金陵城了,城中那些繆家主系旁支、所有與謀者,您看要如何發落?”
若依照謝時觀的性子,那自然是要血洗了這金陵城才好,可惜眼下京都裡局勢難定,不只是繆黨,天子病危,他又不在京都裡坐鎮,那些封地上的藩王得了消息,必然也是虎視眈眈的。
他沒時間同這些人多做糾纏,因此便道:“將那些黨羽先下了獄,帶幾個官大的押回京,等到了京都,再和那繆太后算總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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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見面後,沈向之便沒來找過他,那些沈卻以為的質問和訓斥,全都沒有。
師父不肯多看他一眼,沈卻便也不敢過去找他搭話。
夜裡他們依然要接著趕路,小滿帶著那奶娘把思來送回來了,掀簾去接的時候,沈卻發現車外的沈向之好像往他這邊看了眼,心裡猛地一跳,可等他再回望過去時,卻發現方才那好像只是他的錯覺。
沈卻不免有些失落。
師父不肯搭理他,這比直接當面來罵他,還要令他難受。
殿下此時正在另一個車廂裡同幾個長官談事,車廂裡靜悄悄的,只聽得見那馬蹄聲和車轍在道上碾過的聲響。
沈卻抱著那崽子進到廂裡,拿打濕的溫棉巾給他擦了擦臉,這小崽子也不知是哭了多久,雙眼都腫著,眼皮都有些睜不開了,看起來委屈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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