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春台從脖子上扯下項圈,從他回來後我便將這枚項圈還給了他,沈春台很珍視,每每掖在衣領裡,不願示以他人。
他猶豫著,最終從後將項圈遞到了沈月霆的手裡,他似乎很怕哥哥不接,遞得畏縮,但沈月霆沒有拒絕,隻沉默地握在了手裡。
“哥哥得空時,帶回給父親與母親,”沈春台的嘴唇囁嚅著,他早已在沈梅枝處得知了生母病逝的消息,“我過得很好…一直很好。”
沈月霆握著項圈的手微微收緊,他側臉似乎想說什麽,但最終還是沉默,帷帳被放下,沈月霆的身影消失在了層層簾幔後。
胸口的貫穿傷隻結了一層薄薄的痂,跨上馬的瞬間劇痛襲來,還沒來得及彎腰緩解,一隻手就捂了上來,我低頭看去,沈春台靜靜地握著韁繩,站在馬前。
門邊立著沈月霆的副官,副官一路將我們引到盛城西南門,在交代後兵士後才放心,他似乎也認識沈春台,說起來話妥帖又溫和,看向沈春台的視線如長輩般慈愛柔軟。
凌晨的月色中,城門的燈籠隨風搖晃著,投下斑駁昏黃的燈影。
沈春台回頭看著燈火通明的盛城,投手解下那些兄長為他準備多年的頭冠腰帶與戒指,那些精美稀世的珠寶每一件都包含著沈月霆的虧欠,沈春台一件件遞進副官的掌心,隻留了一根盤頭的銀簪子,他的頭髮在夜色中散開,衣服上鎏金的花紋映著傾瀉的月光,熠熠生輝。
副官垂眸看了眼東西,平靜地抬首,他將沈春台扶上馬,從前都是我將沈春台護在懷裡,而此刻,副官卻默認般讓沈春台坐在了後面。
夜色中,副官袖手站在門邊,他微笑著,聲線和煦。
“少爺,十二年前我第一次教您騎馬時,您一點也不怕。”
“回去吧。”
沈春台重重地點頭,他將韁繩反繞在手心,低喝一聲,馬兒揚蹄,衝出城門。
狂風吹起沈春台的頭髮,他單手握韁,另一隻手臂緊緊地抱著我的肩膀,黑暗中我看不清沈春台的臉,只能感受到他愈發熱烈的體溫。
黑夜的大漠縈繞著詭譎的寧靜,漫天的沙塵都在夜色中安寧休憩,遠處的天際線漾出層層昏黃,天地間都如此沉寂。
只剩下沈春台獵獵的衣擺聲與響徹大地的馬蹄。
直到天色慢慢泛起青白,朝霞無聲間侵佔了半邊天,橙紅的朝陽從遠處的天邊顯露出小小一角,沈春台終於策馬緩緩停下。
朝陽映入他的瞳孔,他怔怔地注視著逐漸升起的朝陽,陽光自東方鋪天蓋地地落在我們的身上、臉上,幾乎將他的眼眸照出透明的質感。
多麽磅礴的日出,多麽溫暖的風。
在第一陣風遠走後的不久,我看見我的心上人一點點笑起來,他低頭與我對視,他的頭髮披散在臉側,有幾根發絲沾在唇邊,掛在額頭上。
“我們要到我們的家了。”
他輕輕地開口,馬兒不徐不疾地擺著腿,陽光終究沒有讓我感受到灼燒,菁關山上的朝陽還是照到了我的身上,即使這陽光來得如此之遲,但索性,經過千山與萬水,淌過世事與河流,我等到了。
直線的陽光在碰觸到我們的瞬間攏成團霧,虛虛地覆蓋在周身,沈春台的發絲在風中飛著,融進金色的朝霞,融進黃色的黃沙。
我知道,過去的黑暗,如泥沼般不堪的歲月,都將如同今晨的日光,在和煦的風中,徐徐地散開、散盡。
我發現了一個秘密。
我終於等到了我的愛人,我的未來...我們的人生。
這是一件值得歡慶的事,上天垂憐。
垂憐我的心上人,此生不再受苦,平平安安,不度苦碌。
第57章 IF:沒有和親
我跟隨王爺來到北國的第一天便很不舒服,身為暗衛,理應身體不該如此脆弱,但自打踏入北國邊境後,我便覺得頭熱腹痛,渾身酸澀。
前往北國王城的途中,大小官員奉旨沿途接待。路過河東時,時任河東府巡撫的沈家負責接待,沒有什麽異議,我們一行人住進了沈府。
短暫的休憩後,晚上便是接風宴,上首是北國最年輕的三晉總督沈端,他舉著酒杯,笑容和氣,笑意不達眼底,沈端的眼神不斷略過繁忙的大殿,似乎在尋找著什麽。
不光是主人心不在焉,就連王爺今夜的心思似乎也並不專注。三晉家酒天下聞名,王爺卻晃著酒杯,眼神深又遠。
我猜王爺是想到了十年前的那場和親。彼時北國南朝戰火不休,老王爺暴斃,王爺臨危受命,少年掛帥,帶著我們遠赴北境邊疆,然而就在我們剛剛休整下來,打了幾個小勝仗時,北國傳來了和親的請求,甚至連帶著國書寄來了那人的畫像。
聽隊長說,就是沈端的幼弟,大名叫沈靖。
十年前的南朝沒有拒絕,王爺也沒有拒絕,在好幾天的猶豫後,王爺甚至面容冷峻地命令我們休整,準備過幾日先行去北境迎親,畢竟南北朝之間有著漫長的沙漠和無人帶,他不放心。
那時的和親似乎真的是板上釘釘的時,兩國問名、納吉、節禮一樣樣匆忙而又妥帖地置辦著,在七月的一天,我們甚至接到了那名貴子的嫁妝,先行八車,還有十二車跟著小公子一起來,王爺帶隊迎回了嫁妝箱子,每每操練完畢後,王爺都要策馬從那營帳外繞一圈,沉默著不知在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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