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乖,我怎麽會不要你。
我怎麽會不要你啊...
我脫力地坐在地上,弦月逐漸被月色遮蔽,我伸手去摸索,在不遠處摸到了我的刀,用刀支撐著,我一步一步向西走去,我想起那個除夕夜,我也是這麽狼狽,我說過要保護他卻又沒有做到,說要帶他出去卻又將他一個人丟在王府。
我將項圈收進懷裡,那天菁關山上的朝陽太過強烈,讓我甚至短暫忘卻了我和他的處境,讓我產生了暗衛也能夠擁有未來的錯覺,我錯估了自己的處境,錯判的王爺的殘忍,一切的一切,都是來源於我的自負。
這一路上走得很艱難,這裡距離平城並不太遠,我還是走了很久,一路上我邊走邊想,我時不時就會想起從前他沒來時的歲月,有時是父母還在時,有時是與隊長初二與初三在北苑的歲月,大漠的夜風實在凜冽,吹得我睜不開眼睛,沒到我支撐不住要倒下去的時候,我就會想起他。
我就一直想,沈春台還在等我,我的乖乖還在等我呢。
他那麽堅強,他還給我寫信了,他寫那些一定是在埋怨我,他怪我一聲不吭地離開,他怪我沒能將他帶出去,他怪我那麽久也不見他。
他一定還在,他怎麽會什麽都不說就離開我呢,他每次縮進我懷裡的觸感我都還記得,我還記得他軟綿綿的擁抱,摸起來又細又軟的頭髮,還有絲綢般輕軟的側臉。
頂著狂風,我一點一點地走,傷口仿佛都被吹裂,有些疼,但我想到沈春台就不覺得疼,我甚至開始了弱者才會有的自我安慰,我摩挲著懷裡的盒子,我想,這藥是不是沈梅枝用來給沈春台補身體的呢,如果是這樣,哪怕豁出我的命再搶一次也值得的。
大漠裡的風太大了,我抬手抹了把臉,繼續向前。
距離城門還有三四裡時,眼見的守將看見了我,有人高呼著放下吊橋,隨著一聲轟鳴,三匹馬狂奔而出,我扶著刀看見孫銘騎在最前方,在我即將倒下時趕到了我的身邊。
孫銘滿眼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伸過來的手臂甚至不知道該碰哪裡,我力竭地松開手,任憑他們將我扶上馬帶回了平城。
我其實並不太睡得著,整個醫治過程我仿佛都模模糊糊地醒著,我看見無數人影在我的眼前走來走去,有人拿出了我懷裡的信,有人拿來了我的佩刀細細地擦,還有人辨認出我身上的傷口是漠西守兵所習慣的劍法,忿忿地要去報仇。
就這麽恍惚地躺了半天,我終於恢復了意識,我坐起來時孫銘就守在一邊,見我起床時大驚,連聲叫著讓我再休息一會兒,又很快地沉默下去。
我的上半身裹滿了布巾,從手腕到肩膀,從胸口到下腹,層層疊疊的傷口,我倚在床頭,孫銘端來藥,我看向他,信和盒子被他從懷裡拿出來,我看著那完好的信,合上眼。
“都知道了是嗎?”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沒什麽力氣,但也並不太虛弱。
“兄弟們誓死跟隨將軍。”
孫銘的臉上沒什麽表情,轉身為了拿來名冊,那是他們從逃亡那一天便用於記錄的名冊,孫銘翻開最新一頁,那上面是密密麻麻的名字,字跡不同,看起來都是自己手寫。
“將軍無需有什麽顧忌,帶我們去便是。”
我難以控制地笑起來,側臉看向孫銘:“王爺不是手軟的人。”
孫銘沉穩地頷首:“我等也不是。”
“哈…”我仰頭看向天花板,胸腔似乎有一口氣憋著,只能這樣才能順利呼出,一炷香後,我瞥向依舊跪在床邊的孫銘,“留下三名斥候隊長和兩名突擊百夫長守城,年輕的孩子不要去。”
“剩下的弟兄,有願意的,就收拾東西吧。”
孫銘大喜,得令後快步出門,我看向床邊被擦得嶄新光潔的彎刀,探身拿了過來。
我並不拘泥於刀劍的樣式,也從不給兵器起什麽名字,沒名字時它便是我的配刀,有了名字,便成了定北王府庫房中的一把寒鐵,主子的東西我不敢肖想,我的同僚們也不容我橫生念頭。
指腹試刀是我的習慣,此刻我用大拇指指腹輕輕抵著刀鋒,感覺思緒很亂,我想起多年前我剛到王府時,教導我的暗衛前輩,那時我隻跟在他身後打雜,那是一個高大的男人,聽說與他同期的前輩裡還有一個女子,也是有排名、正經得了名字的,不過不知道因為什麽原因早早被老王爺賜死,北苑沒人敢提起他,除了那個暗衛前輩。
我還記得那是一個明媚的冬日午後,前輩背對著太陽,冬陽從他的背後打過來,照亮空氣中沉浮的粉塵,我看不清他的臉,卻覺得他在笑,前輩摸著我的頭,聲音依舊和煦,甚至帶著愉悅。
前輩說,遇到喜歡的人,就要去爭取,即使以後做了暗衛也不要忘記自己的名字,要留住愛人的能力。
說完這話後前輩就去了主院,他說去守屋子,卻帶了一盒子的暗器。
那一天,老王爺暴斃,當天夜晚,所有暗衛主動殉葬,王陵裡淌滿了暗色的血。
第37章 見面
沈春台,你怎麽樣了。
在我不在的這些日子裡,你…
我曾讓你不要哭,讓你要堅強,但那是建立在我在的前提下。
你生病了嗎,王爺對你不好嗎。
我讓你等我,讓你不要怕。我沒有如約把你帶出去,你恨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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