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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台_萊茵【完結】》第64頁
  沈春台,你會不會怪我無用,怪我冒進,怪我沒能保護好你。

  怪我給你希望又讓你目睹穆淮的殘忍,怪我承諾帶你回家卻又害你被采體,怪我明明答應你一起,卻又不辭而別,西上大漠。

  我短暫地合眼,大漠的風卷起身後的火龍衝天而起,焦糊枯木的氣息再空氣中漾開,身邊是紛雜的馬蹄和部下的私語,在這種環境中,我聞見了一絲冰冷的血氣。

  我好像回到了那個清晨,稀薄的陽光鋪在紅木床架上,映入他的眸底,他遠遠地看著我,大年初一的早晨,那麽冷,冷到我蜷曲手指都做不到。

  胸口被掏空般一陣一陣下墜,我合眼又睜開,看向前方。

  “就是他們?”

  我回頭看向洞穴上方猙獰的木牌匾和吊橋兩側的瞭望塔,副官將雙生蓮收進懷裡,大仇得報般點頭。

  “自我們來到這裡,這洞的流匪仗著自己是本地人氏,沒少欺負我們!”

  我接過手下遞過來的火把,站在隊伍最後目睹著所有人都過橋後,將火把扔進大殿,桐油淋滿了這座還算巍峨駭人的流匪窩點,這裡雖大,卻不和我的胃口。

  背後燃起熊熊的烈火,我感受著衝天的火氣和灼熱,翻身上馬,隨行皆縱馬跟上,此行我們繳獲眾多,光馬匹便有二百四十三匹,足夠一半人配馬上鞍。

  “東西都送回去了?”

  我接過副官遞來的刀,用指腹試著,山上的大火還未熄滅,所有人都等在山下,遠處傳來響亮的馬蹄,他們臉上布滿了津津的汗水,眼底卻明亮異常,身後等待的人陸續上馬,隊長們逐漸策馬在我身邊圍成一圈。

  “我本想著,不可輕敵,”我聽見自己沙啞的聲音在安靜的風中回響,所有人都看著我,我拔刀,刀尖向上,看向遠處的枯黃的地平線,“但匪寇如此,弟兄們今日便辛苦些。”

  “那地方住著不舒服,今日便實實在在換個城住吧。”

  我聽見鼎沸的人聲和他們激烈的歡呼,喝馬聲和抽刀出鞘聲夾雜在一起,不斷有小隊掠過我奔向西北方,接連有人喚來自己的鷹,黑鷹雙翅展開在空中盤旋,大有遮天蔽日之態。

  西北向有一座城,名平,本是南朝疆域,後來被北國先搶後焚,南朝北國幾經搶奪,平城早已荒廢,變成了一些匪幫的窩點。

  那些流匪住得,我的手下怎麽就住不得。

  找藥的過程比我想得要順利多,此刻兩株藥都已經到手,按照道理,我應該回府複命了。

  想到這裡,一聲仿佛不屬於自己的嗤笑從心底發出,厲風吹過耳畔如刀刮,我目睹著手下有秩序地開始火燒平城,砍斷吊橋繩索,將意圖逃出的流匪一個個砍殺,我勒馬立於隊伍最後,搭弓抬手,將城牆之上的將領一箭射下。

  伴隨著吊橋被放下的轟鳴和部下興奮的歡呼聲,我閉上眼,感受著地面的暗震,看向京城的方向。

  沈春台,喜歡是沒有錯的。

  有人覺得錯,我會用我的刀,我的箭,我的雙手告訴他。

  沒有錯。

  第32章 沈梅枝(上)

  關於嗓舌的采體完成後,我回了一趟醫仙谷,與師父商量後續的計劃,采體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按照師父原本的安排,他根本不可能活到半年。

  我回到定北王府時是一個初春的清晨,初三將我帶到主院,在院門前,這名暗衛隱入暗中,我提著箱子站在院門口。

  我再一次看見了他,那個我曾經動了憐憫之心想要送走的采體,我甚至瞞著師父動用了自己的聯絡網,那天我站在屋外,看著他臉色蒼白地躺在榻上,那名暗衛單膝跪在他身邊時,我覺得穆淮實在殘忍,給了那個暗衛一條路,他們沒能逃出去,新年夜裡,我將他摁在床上時,他咬著牙不停哭,眼淚從眼角一滴滴洇進被子裡,但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想他是在顧忌外面的暗衛,我抽出繩子捆他的手時他反手虛虛抓住我的指頭,他的掌心冰涼,我看見了他手背上清晰的脈絡和嶙峋的腕骨,我沒有再抬頭,只是更加用力地將他的雙臂捆在一起。

  他們沒能逃出去,那或許就是上天注定吧。

  我站在主院門口,他抱著膝蓋坐在門口,半抬著頭,眼睛虛虛閉著,睫毛上掛滿雨水,滿臉都濕漉漉的,我叫了他一聲,他迷迷蒙蒙地睜開眼向我看過來。我走過去,將箱子放在身邊,在他面前蹲下,我看見他嘴裡呼出一團淡淡的白氣,像是一團郊外的炊煙,一眨眼就隨風散了。

  沈春台的臉白得透出血色,鼻尖和下巴都垂著雨滴,他看見我停在面前,向裡瑟縮,用力抱緊自己的膝蓋,他瘦得出奇,明明是長身體的年紀,去年年前給他還算合身的衣服,幾個月過去卻硬生生大出了一大截,他原本低著頭,見我不動,於是眼睛一點點向上看,窺見是我,像是呆住了,我看見他原本玻璃珠一樣靈巧清澈的眸子蒙了一層霧,沒有亮光,仿佛一塊碳。

  他一張嘴,又吐出一團白氣,他整個人像是籠罩在了雨裡,即使我將傘向他傾斜,暫時幫他擋住了冰冷的春雨,他的眸底還是濕淋淋的,我看著他一點點伸出手,被雨水泡出一條條細紋的指腹輕輕搭上我的手腕。

  我回醫仙谷的這些日子,沒有初七的若有若無的庇護,我刻意不去想他這段時間的生活,我離他這樣近,卻還是聽不見他的呼吸,方才替我拿行李的小廝說了幾句沈春台的近況,他說王爺還是討厭他,不開心了就將他扔進水牢,扔進水牢便沒有飯吃,於是每次出來都會向著定北王搖尾祈盼,祈求一碗冰冷的藜麥泡水,我還記得那小廝陳述這些時眉梢裡的輕蔑和譏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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