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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世被強迫喝下墮胎藥後流淌在血脈裡的痛苦,實在是太痛了。直到這一世,宛若刀割、翻江倒海的痛楚,在夢中仍是如此真實。
“不要……不要!不要殺我的孩子!”
“我恨你……我不會原諒你!”
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君竹迷迷糊糊睜開眼,發覺自己躺回了踏雪宮的榻上。
額上的汗水混著淚水流到枕上。可手背的溫度,竟和夢中那隻惡魔,在自己身體上肆意遊走的手,一般無二。
低頭一看,沐言歡正伏在榻邊,睡著了。
一隻手,還緊緊握住自己伸出錦被放在榻邊的手。
晨風透過半開的窗,吹拂著沐言歡半露的側顏。他的眼眸很大,此時緊閉,睫毛投下濃重的陰影。陽光將他頰上細碎的絨毛染成金色,少年鮮豔純淨的側臉,像水蜜桃一般飽滿鮮活。
這一世的沐言歡,如此乖巧,又膽大善良,與前世虐待自己的惡魔,判若兩人。
渾身一戰,君竹還是本能地收回了手。
沐言歡立刻醒來,揚起頭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你醒啦!”
他本想肆無忌憚撲上來抱住君竹,卻見他眉頭微蹙,竟有一絲驚慌閃過。
瞥一眼對方想上又不敢上的為難神情,這一刻君竹突然很想笑,
“歡兒,扶我起來。”
被沐言歡忙不迭小心扶坐起,君竹又慢條斯理問道,“惜年呢?”
“父皇……父皇不讓他留在宮裡過夜,他昨夜就回府了。”見君竹醒來第一件事就是問沈惜年,沐言歡心裡很不是滋味,又生了羞愧。
能忍住不守到自己醒來,想來沈惜年一定很難熬。以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喇喇,估摸是不願惹怒沐凌軒再給自己添麻煩,才能如此乖乖“遵旨”。
君竹內心,又有一絲得意。
見君竹的漾起笑意,沐言歡既寬慰,又心生妒意。
“為何要替我擋父皇那一腳?”他埋怨道,“父皇可是領過兵打過仗的人,你父親都不是他的對手!知不知道這會要了你的命!”
往昔二十年,沐凌軒統共踢死過三位朝臣、五名小太監和兩位給沈雲景用藥失誤的太醫。
“皇上不過踢著背。背上肉厚,我怕冷又穿了夾襖。”君竹一笑,“踢著你可就不一樣了。直戳心口,那才會真的要了命!”
他歎道,“昨日,皇上也不過一時生氣。若真把你踢出三長兩短,沈爹爹知道該多心疼!”
提到沈雲景,君竹突然掀了被子要下床,“不行!昨日到現在,我還沒去看沈爹爹……不知道他究竟怎麽樣了!我現在就要去看他!”
“王太醫在爹爹的寢宮裡忙了一宿,已經沒事了。”沐言歡連忙按住他,“翊王也不能真的要爹爹的命……長景宮和太醫院,小德子和劉太醫的同謀都被清理了,王太醫還被升了院正……你不用太擔心!”
這一局,贏得還算漂亮。
一口氣緩下來,君竹淡淡道,“王太醫年紀大了,哪能事事都麻煩他。”
沐言歡連忙道,“那也不能事事都麻煩你!”
凝視著沐言歡急切漲紅的臉,君竹淡若冰雪的眸子,漾起攝人心魄的光華。
“那是我心甘情願。”他輕輕撫摸沐言歡的臉,“我無依無靠、無親無故,死了也不可惜……”
話音未落,沐言歡突然緊緊抱住了他的身子,“我不許你再這麽說!”
似是想到不堪往事,沐言歡聲音發顫,一字一句卻擲地有聲,“什麽無親無故……我就是你的親人!往後,咱們還會有更多的親人!”
君竹突然臉一紅,“傻小子,盡胡說。”
想到前世的遺憾,此刻在這空曠的大殿內,迎著微涼的晨風緊緊抱住心上人,沐言歡隻覺天地之間,只有他們兩個人存在。一種劫後余生的喜悅溢滿心頭。
“我沒胡說。”枕在君竹的肩上,他抱得更緊,“一個不夠。還要兩個、三個……”
閃眼看到小安子在門口若隱若現,君竹突然招呼道,“在等什麽?快進來!”
方才見二人在殿內柔情蜜意,踟躕不前的小安子趕緊低著腦袋進門,給沐言歡請安。
“方才蘇公公來了。這是陛下賜給公子的糕點。”小安子奉上手中精致的紫檀食盒,欲言又止,“蘇公公特意囑咐,這是他親自去禦膳房取的。絕無可能有人動手腳……”
沐言歡一揮手,“拿下去。竹兒身子有傷,哪能再吃甜膩的東西。”
“知道了,放下罷。”君竹卻笑得溫柔,“你去長景宮替我給蘇公公道謝。平日沒事,多和小寧子走動。這回多虧了他,我才能洗刷冤屈,沒讓奸人得逞。
“你不要怪皇上。其實那一腳也沒多重,他哪舍得傷你。”他又握住沐言歡的手勸道,“他不讓惜年留在宮裡,也是看出來,你想和我單獨呆在一處……”
“哼!”
沐言歡還是一聲冷哼。
雖處罰了小德子和劉太醫,可沐凌軒沒動沐凌風一根毫毛,他本就心懷不滿。
如今君竹明明被他傷了,竟然還為他說話。想起回京馬車裡君竹的夢囈,沐言歡心裡更不是滋味。
他甚至懷疑,君竹支持沈雲景流產,也是因為心裡對沐凌軒心存愛慕!
“你去看看,這回皇上賜了什麽好吃的?”君竹笑著,安撫小狗一般拍拍沐言歡的腦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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