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下腰來,沐凌軒一手握住君竹的左臉,稍稍用力向上一扳——
強迫他朝著自己抬起頭。
那一刻,沐言歡的心又是一緊,身子止不住地顫了下。
君竹的臉,仍是雲淡風輕,波瀾不驚。
眼角的余光瞥著沐凌軒摳向君竹口中的大手,指尖泛白,越來越用力。未幾,竟有絲絲血跡從君竹嘴角滲出,沐言歡心底一驚,差點就要出聲。
君竹先他開了口,“陛下,您弄痛臣了。”
沐凌軒突然怔了下。
二十年前,君淺主理后宮,認為沈雲景惑君媚主,要送他出宮。那時沐凌軒暴怒,扯住他的手臂用力之時,君淺說過一模一樣的話。
連語氣都是一樣,波瀾不驚下藏著不容置喙。
“哼。”
松開手,沐凌軒撚著手指背到身後,
“你現在就進去給小景兒施針。朕隻給你一炷香的時間!”
見君竹連嘴角的血跡都沒擦,淡定地謝恩起身,拎起籃子就往殿後走,沐言歡連忙起身,“我也去!”
“跪下!”沐凌軒厲聲喝住他,“朕還沒叫你起來!”
瞥一眼沐言歡焦急之中難掩憤恨的神情,君竹唇角的笑意轉瞬即逝。
每一次沐凌軒當著沐言歡的面羞辱虐待自己,都是加深這對父子嫌隙的大好時機。他方才,還生怕沐凌軒不對自己動手。
君竹輕聲安撫,“臣給沈小公子施針,旁人不宜在場。王爺且等會兒。”
他隨蘇衍繞過九曲回廊,到了沐凌軒和沈雲景的寢殿前。
殿內燈火明滅,大白天還點了數十盞手臂粗的紅燭。黃金鑄的大床前掛滿大紅的紗帳,床前立著嵌了百余顆紅藍珠寶的龍鳳穿雲大銅鏡。一個帝王的寢宮,竟日日布置地如同洞房花燭夜,可見沐凌軒對沈雲景用情至深。
想來是他後悔沈雲景昏迷之前,自己連個名分都沒能給他,如今卻想用“明媒正婚”來彌補。
走到榻前,君竹隻覺幸好沈雲景沒穿喜服,仍是一身青色寢衣,想來是方便宮人每日給他喂飯沐浴。
亦或還有——脫下這衣裳,滿足沐凌軒的邪惡癖好。
掀起紗簾,君竹仔細端詳著帳中安睡的沈雲景的臉。
這是一張多麽活潑靈動的面容!盡管雙目緊閉,也不難揣測出平日這雙眸子的顧盼生輝、活潑靈動。歲月沒有在他的臉上留下絲毫的痕跡。相反,常年不見日光,沈雲景的皮膚更顯白皙細嫩。黑發散在枕間,唇色鮮活,果然是個讓人看一眼就想抱在懷中摸頭、宛若貓咪般的尤物。
君竹心中冷笑,將竹籃中的一碟板栗酥,和一盤銀針盛在托盤中,重重放在榻前的藤木案上。
他扶起沈雲景溫熱的臂膀,讓他直起身子靠在床頭早已備好的軟枕上。
“沈爹爹,我來看你了。你的心肝寶貝,沐言歡,我會好好照顧他。”親昵地握住沈雲景的手,君竹口中之言卻令人不寒而栗,“他如今,對我言聽計從,寧願和陛下生了嫌隙、被陛下打死,也要護著我。我叫他朝東,他就不敢朝西。想來將來做了宇凰的帝王,也是死死被我拿捏在掌中。你說,這是幸,還是不幸呢?
“幸好,陛下對他越來越不滿。他能不能坐上乾德殿那張龍椅,還未可知。沒準明日,就被陛下在盛怒中杖斃了。
君竹臉帶淺笑,看著沈雲景垂著頭,原本鮮活的臉色逐漸蒼白。
“不過,您不要擔心。”君竹繼續娓娓而談,“我就算豁出這條命,也要保歡兒登上帝位。這也不難,只要皇上長眠南陵,歡兒定是比他還厲害的一代英主。”
他湊近沈雲景,在他耳邊吐出風刀霜劍一般的話語,“你的父君,你的兒子,都要在我的指引下反目成仇、互相殺戮。好精彩的大戲,我都迫不及待想瞧後續了呢!”
沈雲景仍垂著頭,眼淚卻從他的眼角滑落了下來。
從袖中掏出帕子,君竹悉心擦拭著沈雲景的臉側,“放心,我不會讓您死。每月來給您施針,就是給您續命。不過——我也不會讓您醒。”
這一刻,壓抑許久的君竹,突然很想大笑出聲。
他每月給沈雲景施針續命,針法卻會讓沈雲景一直沉睡不醒。沈雲景能感知周圍之人的言行,卻絲毫不能動彈。譬如沐凌軒在他身上發泄欲望,他痛到死去活來,卻連如今日這般流淚都做不到。
“你的前半生,為了博得君王寵愛,活活埋葬了多少有能有為的臣子,譬如我的爹爹——”君竹繼續道,“他本能助陛下勵精圖治,讓天下百姓長享安康,卻因為你和燁帝的一己之私,被活活迫害成一個陰晴不定、精神失常的廢人——”
君竹揚起左臂,掀起袖子露出醜陋的疤痕,“這隻胳膊,小時候被他發病時打折過三次——就是因為我不願意給你的寶貝沐言歡割腕放血!”
他端起那碟板栗酥餅,輕柔吐出惡魔般的話語,“施針前,先吃些您愛吃的東西?這可是我和歡兒一齊準備的禮物!”
【作者有話說】:那麽,小竹子會怎麽“喂”小景兒吃板栗酥餅呢?
君淺那句同款“陛下,您弄痛臣了。”詳見隔壁完結文《穿成暴君的棄妃後寵冠天下》第二十一章。
其實小景兒也是很可憐的,有被他的狗老公、狗兒子拖累、被誤會的成分。不過站在君竹的立場上也不無辜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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