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拔了腰間長劍,蘭娜徑直朝沐言歡衝過來,“你太過分了!世子大人日夜想著如何護你,寧願自己赴險也不願讓你受傷害,你還總這麽任性!沈小公子寵你,我可不會放過你!”
咬牙切齒,怒目而視。蘭娜揮著手中長劍,劍劍直取沐言歡性命的架勢,口中已是怒不擇言,“只要世子和你出門,沒有一次不受傷!你果然就是傳聞中的禍國妖孽,掃把星!”
一開始沐言歡亦帶了三分愧疚。蘭娜的劍法十分凶險,就算此時他的武功已有前世蕩平北疆時的七成,也覺難以抵擋,竟是手足無措,步步後退。
直到聽清她最後一句話。
猶如電擊。沐言歡瞪大了眼眸,呆呆立在那兒。
妖星……妖星……
前世,只因自己出生時額間有紫色祥雲的“妖印”,他的前半生,始終被種種流言蜚語籠罩。沐凌軒遲遲不立他為太子,各地藩王亦總有蠢蠢欲動,反抗他的欲望和借口。
沈惜年最後起兵造反,亦用了“除天降妖星”這樣的旗號。
前世,他下決心弑父政變亦是因此。最疼愛他的爹爹沈雲景,也是為了在眾臣前護住他而……
就連君竹,前世只因自己血腥鎮壓朝臣和藩王,竟也信了這番鬼話,和沈惜年勾結在一起背叛自己……
他們為何不問自己心底的委屈?這一切,難道全是自己的錯嗎?!
眼眶泛紅,淚水滿盈。連蘭娜氣勢洶洶揮過來的劍刃,沐言歡都忘了再避。
“蘭娜!住口!”
沈惜年突然一聲怒吼。
揮到沐言歡腦袋上的那柄戎然長劍,猛然而止。
沐言歡還未回過神,驚覺自己已被君竹一把扯住,後退了半步。
“你方才,在說什麽?”沈惜年捂著胸口半跪在地,言辭卻透著罕見的狠戾。
仿佛做錯事的小孩,蘭娜方才還怒火滿溢的面容,此時完全蔫了下來。
“跪下!”沈惜年又是一聲怒喝。
“哐啷”一聲扔了劍,蘭娜朝三人跪下身子。
“罰你今晚不許吃飯!”“呸”地吐了一口血沫,沈惜年掙扎著起身惡狠狠道,“再讓我聽到你這般口不擇言,就滾回戎然!”
蘭娜雖武功高超,不過十四五歲的年紀,還是小孩子心性。
她一聽沈惜年要趕自己走,頓時淚水漣漣,嚇得上前幾步拽住沈惜年的袍角,拚了命地搖頭哭求,“世子大人!我錯了!你不要趕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君竹也在細細打量這小姑娘。
前世,她可不是如此簡單的人物。
她一生癡情於沈惜年。情愛二字,最易蒙蔽人的心性。為了心愛之人,能觸發人性最黑暗的罪惡一面。
前世的沐言歡和沈惜年,包括蘭娜,誰也沒能逃脫這個魔咒。
可是在君竹的計劃裡,現在還不是除掉她的時候。
拿她對付沈家,還是一步尚未走完的好棋。
輕笑一聲,君竹先是安撫般輕拍了沐言歡的肩,又上前幾步勸解,“她也是擔心你。她年紀小,做事衝動。也怪你平日總慣著她,不願教她宮裡的規矩。如今見你受傷,她如何能忍住?”
前世今生,君竹總能四兩撥千斤,隻言片語卻有理有據,輕巧化解危機。
果然,沈惜年的怒意減了大半。蘭娜也略帶感激地瞥了君竹一眼。
只是眼神間,還是隱忍不住警惕和厭惡。
君竹卻似什麽也沒看到。
隔了衣袖握住蘭娜的手腕將她扶起,君竹柔聲道,“還不趕緊扶世子回去歇著。他和我為了今日這頓晚宴,可都餓了一整日。燒些羊肉湯,做些他愛吃的。你的手藝,宮裡的廚子可都比不了。”
看著二人慢騰騰出門的背影,君竹扭頭,正對上沐言歡垂下的臉眸。
空蕩蕩的大堂之內,只剩他們兩個人。前世今生,沐言歡再也無法忍耐積壓至今的委屈。淚水順著臉頰淌到玄色的衣衫,又滴滴答答落在水磨青磚的地面上。
他的手,被一雙熟悉而瘦削的手緊緊握住。
抬眸,正對上君竹溫柔似水的眼神。
“好啦,惜年都替你出氣了,就別難過了。”拭著沐言歡臉頰的淚痕,君竹柔柔的音色,令沐言歡如沐春風,“傻小子,你和蘭娜倒是絕配,都這麽愛哭。”
軟軟的指尖,略帶冰涼的溫度,令沐言歡眷戀不已。
他情不自禁抬手,握住君竹撫摸自己臉頰的手,“胡……胡說!我才不要和她相提並論!”
任沐言歡握住自己的手反覆揉搓,君竹笑得愈發溫柔,“好,那,我們就不提他們。”
“嗯!”沐言歡連連點頭。
他對“我們”這個稱謂,很滿意。
見君竹扭頭要出門,沐言歡又連忙拉住他,“我們……能不能先不回驛館?”
語帶踟躕,心底有鬼。沐言歡竟不敢抬頭看君竹。
“嗯?”君竹似是有些吃驚,“可是,我餓了。”
“我帶你去吃好的!”連忙上前兩步,沐言歡急急握住君竹剛松開的雙手,“渝州夜市,天下聞名。我們來了半月,如今大事已畢,總可以去吃些好吃的了吧?”
那雙圓潤明亮、滿是英氣的眸子,此刻寫滿了渴望。
他生怕君竹又拒絕他。
畢竟此時,沐言歡並不知曉他的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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