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一聲沉悶的重響,似是有什麽塌了下來。阿九抬頭,卻嚇了一跳!
明黃寢衣半敞,沐凌軒滿目潮紅,卻狼狽地滾在了地上。他捂住胸口,那雙森冷的眼眸,罕見地漾起訝異不解。
沈雲景,竟然踢了他一腳,直直將他踹下了床!
一手拉緊被扯碎的衣衫,沈雲景烏發凌亂的身影從帳中露出半側,語帶哽咽,
“臣今日來,只是想和陛下好好說說話。這五年陛下近在咫尺,臣卻眼不能看、手不能觸。臣滿心想的是沒有臣陪伴的這五年,有沒有人給陛下披衣添食?有沒有人和陛下說話?可哪怕此時,陛下想的還是這等事……臣在陛下心裡,不過就是個泄欲的工具!”
沐凌軒瞪圓了眼,“小景兒……”
顫著血色盡失的豐潤桃唇,沈雲景咬牙說出了君竹千叮嚀萬囑咐的誅心之語:
“沐凌軒,你是一個無情之人!”
他一抹眼角,如一團疾風般迎著嚴寒,光著腳就從“神仙閣”的大殿中跑了出去。
“小景兒!小……”到底是穿過鎧甲拿過劍、上過戰場的將門之後,方才沈雲景那一腳力氣頗大,沐凌軒這才跌跌撞撞爬起來。他急急想追上去,卻在門檻上絆了一個踉蹌,跌倒在地!
“陛下!陛下您有沒有事!”急急上來扶沐凌軒,阿九見他口角竟滲了血,嚇得花容失色,又仰頭大叫起來,“來人啊!陛下受傷了!快宣太醫!”
豈料下一刻,他就被沐凌軒一把推開,狠狠摔在了地上。
目眥盡裂,沐凌軒咬牙從齒縫中怒喝,“滾!”
……
不知自己是怎麽跑回了風華殿。“嘩啦”一聲在身後闔上大門,沈雲景背靠門框,綿軟無力地滑下了身子。
恐懼、後悔和眷戀,在他的心底糾結成一團亂麻。在君竹的“脅迫”下說出那番話,卻意外正中自己壓抑數年的心扉。如洪水般傾泄而出,沈雲景再也無法忍耐,嗚嗚咽咽地嚎啕大哭起來。
“是不是,覺得很暢快?”
不知哭了多久,君竹清冷的聲音陡然在空寂的大殿響起,沈雲景緩緩抬起頭來。
跪下身子,君竹先是掏出帕子一點點擦拭著沈雲景臉上的淚痕,又扯出條毯子裹在他光裸的腿上,最後捧起一杯熱茶遞上,“哭久了身子發燙。天這麽冷,會受風的。”
任君竹擺布,沈雲景卻沒有去接。
“你滿意了?”他望著前方愣愣道,“你叫我讓皇上也嘗一嘗心痛的滋味。我不僅做到了,還讓他肉疼了呢……踹他的那一腳,我可沒放水!”
“這些年,皇上可沒少踢過別人。”君竹輕笑,“我,歡兒,都挨過他的踹。你第一個讓他知道被人踹的滋味不好受,不該感到榮幸麽?”
見君竹站起來要走,沈雲景伸手扯住他的衣角,“雖然不知道你意欲為何,我還是按照你的囑咐去做了……可我還是不希望,你為了復仇,去傷害無辜之人。”
“你是說你的寶貝沐言歡嗎?”君竹一聲冷笑,“放心,他還不在我的計劃范圍內。這一次,你我二人目標一致,都是為了鏟除紅綾和翊王的勢力。”
沈雲景:“……我是說的你。你在綢繆這一切的時候,難道不覺得心痛嗎?我也不希望你不開心啊!”
君竹怔了下。
“就和你爹爹當年一樣。”沈雲景繼續道,“明明可以放手去做更大的事業,卻偏要執著在不該執著之事上。他這一生太可惜……我不希望你重蹈覆轍啊!”
“住口!不許你提他!”君竹突然一聲怒喝,眼眶卻紅了,“無辜之人……那我的父親,我的爹爹,他們就不無辜嗎?!他們為了沐家和沈家的江山鞠躬盡瘁,卻淪落到屍骨無存的境地……這一切,必須有人償還!”
“還有你的寶貝沐言歡,”他跪下身子,一把扯住沈雲景的衣襟,在他耳邊沉沉低語,“他,更該死!”
……
回到踏雪宮,君竹仍覺心在胸腔內咚咚跳個不停。
總是手腳寒涼的他,頭一次覺得渾身燥熱。他煩躁地扯了扯衣襟,一雙莽撞溫熱的手,突然從身後捂住了他的雙眼,“猜猜我給竹兒備了什麽好吃的?”
君竹蹙眉,“歡兒,放開。”
“外頭這麽冷,這樣是不是暖和些?”從君竹的話中察覺到透骨的煩躁,沐言歡委屈地松了手,卻又圍住他的腰,順勢捂上他的手,“是不是比手爐還暖和?”
少年的手如炭火一般滾燙,君竹果然察覺到一股暖流,瞬間在渾身蔓延,心情都稍覺舒緩。
他反手握住對方的手來回摩挲,“這麽燙,別是病了?”
“哪有,不過是等你回來的時候,在炭火上反覆烤了。”
“那不得燙傷了!”君竹驚呼,“快讓我瞧瞧!”
沐言歡一臉委屈:“你方才還凶人家。”
拉著少年光潔鮮活的雙手反覆查看,君竹松了口氣。
只是一眼瞥到對方正一臉竊笑,君竹又狠狠拍了下他的手背,“我還更想吃烤肉了呢!”
“我就猜到你餓了。”沐言歡從身後擺出食盒,“這是烤鹿肉,我親自宰的,小安子和阿泠在後院支了烤爐,冒的煙火差點讓蘇公公以為走水了……這麽香,父皇說不定一會兒派人來要,咱們趕緊吃!”
沐言歡夾起一片,伸到君竹唇邊,“啊——我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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