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沒一會兒,紅綾就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竹兒,怎麽了?”迷迷糊糊伸了個懶腰,沐言歡又舒舒服服翻身,換了個姿勢。
“沒什麽。透透風。”“啪”地摔了轎簾,君竹淺笑著低頭。
纖長的指尖在少年的臉頰上劃過,緩緩打著圈。
臉上漾起愜意的笑容,沐言歡伸手握住君竹的手指,“別撓了,好癢。”
暖轎行到皇宮東門,二人接了聖旨。沐凌軒知道沐言歡受了傷,竟然允許他們不下轎,直接被抬到踏雪宮門口。
睡了一路,沐言歡神清氣爽。這一世,連受傷都似乎比前世好地快很多。他先從暖轎上蹦躂下來,又伸手仔細將君竹扶了下來。
“裡頭熱,外頭冷,小心別受風了。”君竹一下暖轎,沐言歡趕緊拿狐裘裹在他身上,順勢摟緊他,“我的動作,比起惜哥哥也不差吧?”
君竹抬眸盯著他一笑,“這回,可是你主動提的他。”
二人進了殿,小安子早備好了晚膳,殷勤地伺候二人坐下,“這些都是奴才親手做的。沒想到後院還有個小廚房,奴才白日沒事就打掃了出來。好久沒練手,定是比不上禦膳房的師傅,還請王爺見諒。”
他低著頭,還有一絲靦腆,竟然不敢抬頭看沐言歡。
“私自在宮裡開火,可是要被杖斃的。”君竹皺眉,“你的菜是哪兒來的?”
“是本王昨日叮囑禦膳房送來的,還有柴米油鹽。有本王手令,這點小事在宮裡,誰敢為難他?”沐言歡搶著得意道,“這樣,沒人能在飲食裡動手腳。本王,也隨時都能來用膳。”
好個臭小子,原來早就算計好賴在此處吃喝拉撒了!
冷著一張臉坐下,君竹一眼不看沐言歡,還是端起了碗筷。
果然,小安子順了君竹的口味,飯菜做地很清淡,卻又爽口。喝到桂花魚羹,竟然和前世讓小安子送命的那碗味道一模一樣,君竹禁不住兩頰一酸,淚珠兒滾落到了碗裡。
以為自己又做錯了事,從坐下就開始噤若寒蟬的沐言歡,趕緊抽了帕子湊近君竹,擦拭他的眼眶,“不好吃?那還是去禦膳房傳膳——”
“沒有。”君竹勉力一笑,輕輕推開他的手,“這時候抱什麽抱。好好吃飯。”
戀戀不舍松開君竹,沐言歡隨便往嘴裡塞著筷子,眼神仍沒一刻離了對方。
君竹抿唇垂眸、細細品著飯菜的場景,在他眼裡比畫兒還美。這一世,他分外珍惜這樣的溫馨場景。
只有他們兩個人,擠在一張小小的檀木桌上吃著最簡單的飯菜。可在沐言歡眼中,卻勝過前世坐擁天下後酒池肉林的任何盛宴。
飯菜雖清淡爽口,卻不太合沐言歡的口味。他吃了兩口,又招呼起阿花,抱在懷裡逗著。
不知為何,這一世君竹重生後,阿花似乎對他生了一絲忌憚。她怯生生蜷縮在沐言歡懷裡任他順毛,似乎與他更親近。
“來來來,吃魚魚。”沐言歡“殷勤”地夾了一大塊魚骨在自己碗中,湊到阿花的三瓣嘴邊,看著阿花舔著舌頭飛快吞下肚。
見阿花伸出小舌舔著唇,沐言歡又抱起她湊向自己鬢邊輕觸,“好吃嗎?好吃就香一口!”
他偷偷瞅著君竹,果見他一直皺著眉頭。
這一刻,君竹並不像沐言歡那麽心底舒坦。
前世,“九幽帝尊”沐言歡用膳時,高坐在金玉相嵌的寶座上。面前的瑪瑙水晶盤盛滿美味珍饈,周遭滿是花容月貌的侍女歌姬。
而自己,身上幾乎不著寸縷,手腳纏著鐵鏈,被迫趴在地上,像狗一般匍匐前行。
四周滿是文武百官和宇凰內外的各國使臣。眾人像品鑒牲口一般,欣賞著自己被他慘無人道地肆意羞辱。
一身玄色繡金帝服,頭上鎏冕搖曳。那時的沐言歡,威嚴遠勝如今的沐凌軒,與今日的純情少年判若兩人,像閻羅惡鬼一般可怖,
“來啊?想吃嗎?爬到朕腳邊,舔舔朕的靴底。朕賞你一顆葡萄!”
……
“啪”!
君竹摔下碗筷。
“喲喲喲,阿花你瞧。”握著阿花兩隻小小的花色爪子搖曳著,沐言歡仍是一臉竊笑,“你親了本王一口,有人吃醋了呐!”
“忘了和王爺說。”君竹一聲冷笑,“小安子之前說,阿花不知在哪兒染上的臭毛病。每次排泄完都要扭頭去舔,竟和外頭那些野狗一樣……”
君竹還未說完,沐言歡就變了臉色。
猛地捂住嘴,他忍住想吐的衝動,還是輕輕把阿花放到了地上。
拿巾子反覆擦了嘴,沐言歡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對不起,竹兒。”他還是努力勾起一絲笑意,“我不該在你吃飯時這麽做……”
見二人都不想再吃,小安子撤了碗筷,又用楠木托盤上了一疊糯米糕。
色澤鮮豔、質地精巧,是十隻“玉兔搗藥”。兔子的眼眸正用了君竹最熟悉的紅豆。
“這是今日晚間,皇上說王爺和公子此次辦差得力,賞給踏雪宮的。”小安子恭恭敬敬稟道,“這回,是奴才和蘇公公親自在禦膳房看著做出,再端回踏雪宮的……”
沐凌軒,雖表面冷血無情,日理萬機中卻還記得孩子們這些飲食的細節。想來是讓沐言歡和自己獨處地長久些,更歡樂更享受。君竹心底,倏忽又生了一絲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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