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想到這一切,垂在月白長衫外的纖瘦雙手止不住顫抖。凜冽的寒風吹起君竹的發絲,他宛如一尊雕像一般冰冷、決絕。
不過小試牛刀。這一切,還遠遠不夠。
他暗暗想著,幾乎失了血色的薄唇,又漾起一絲笑意。
被打到失去知覺,沐言歡意識模糊,口中仍念念有詞,
“我不允……我不允你再傷害他……”
小心翼翼上前,蘇衍俯下身子,頗為不忍,“王爺,皇上托老奴問話。王爺錯了沒?”
不知有沒有聽到蘇衍的話,沐言歡垂著頭,凌亂的長發遮住側臉,繼續喃喃低語,
“我沒錯……我沒錯……我不允你再傷害他……”
這父子二人還真是血肉至親,都為了摯愛之人,如此執拗。
一聲歎息,蘇衍無奈地搖搖頭,又不忍再看,趕緊轉身上了白玉階。
他走到君竹身邊耳語,“君公子,陛下說了,何時喊停,全看您的意思。”
君竹一愣。
回想起方才在長景宮,沐言歡被拖出去行刑前,沐凌軒停了一刻。
他似乎在等,等自己為沐言歡求情。
可惜未能得償所願。離開之時,沐凌軒那雙不怒而威的英氣眼眸,隔著青白的紗帳,狠狠瞪了自己一眼——
沐凌軒是在試探自己的心思,究竟更忠誠於誰。帝王心機,可真是難以駕馭。
難怪前世使盡渾身解數,甚至差點委身於他,才勉強棋勝一著,助沐言歡弑父政變成功。
絞緊衣擺,君竹暗暗“哼”了一聲,目光更加冷若冰雪。
傍晚時分,君竹走進風華殿。阿花怯生生蹲在門口,親昵地“喵喵”直叫。見君竹目光冰冷,頭一次一眼沒看自己,又膽怯地“喵”了一聲匆匆逃走。
未進沐言歡的寢宮,阿泠哭腫了眼眸先迎了上來。
他扯住君竹的衣擺,“君公子!您昨日不是說不會有事嗎?怎麽歡兒會被皇上打成這樣?!”
十五歲便做了沐言歡的“乳父”,阿泠如今不過而立的年紀。他身材高挑,姑蘭人特有的異域混血臉容,配上溫婉怯懦的性格,其實十分出眾迷人。
可惜對沐言歡的寵愛,令他的這份溫柔包裹著私心和刻毒——君竹八歲進宮之後,阿泠每個月都會喂他喝藥——就是今日長景宮中,沐凌軒強迫君竹喝下、滋養血脈煉成藥人的那一種。
任阿泠拚命搖著自己,君竹目光冷峻,“我昨晚也說過,無論如何,不準他去長景宮見皇上!”
阿泠一愣,軟了三分,“可歡兒醒的太早……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一上來,除了小公子,誰都奈何不得!”
昨晚,給沐言歡的藥裡下首烏藤之事,君竹並未瞞著阿泠。
只是他沒有告訴阿泠,自己並未下夠劑量。算準時機,沐言歡醒來,恰逢沐凌軒為難自己之時。
“既然沒本事看住,當初就不該如此溺愛放縱他!”一扯衣袖,君竹怒意橫生,“以前沈爹爹在,他把皇宮翻過來也有人求情。如今沈爹爹不能管他,才明白他的肆意妄為會要了他的命?晚了!”
前世,這些人將沐言歡寵到無比霸道、自私、任性。隻為自己開心,便能肆無忌憚傷害旁人,視別人的真心為無物——君竹心中有氣,並非無理!
“撲通”一聲,阿泠竟嚇到跪了下來!
“都是我的錯……我也想不到陛下如今,會狠心至此!”抱住君竹的袍角,他渾身瑟瑟,“如今小公子不在,能救他的只有您了!求您一定要保歡兒平安!我什麽都可以做!”
用沐言歡拿捏阿泠,為己所用。快意之間,君竹的神色終於緩和了幾分。
“別怕。”他雙手將阿泠扶起,“皇上雖不讓太醫院給歡兒治傷,我不是來了嗎?”
君竹走進沐言歡的廂房,看到他已被脫了衣裳,正趴在榻上。
房內沒有燭火。月光絲絲落在沐言歡少年稚氣未脫的側顏。
不得不說,這張臉融合了沐凌軒的威嚴和沈雲景的靈動,非常好看。
前世,自己愛他到無可自拔,乃至被凌虐、玩弄到血肉模糊也不能逃離,並非沒有這個緣由。
這個狠心的狗男人,曾把自己作踐到比今日慘上一萬倍。
可如今看到沐言歡渾身是血,君竹的心難以自控地揪了一下。
該死。難道這一世,自己還是對他余情未了?
竭力不去管腦子裡雜七雜八的想頭,君竹輕輕坐在沐言歡榻邊。
少年細嫩的皮膚,肌肉的紋理上青一塊紫一塊滿是淤血。君竹伸出手指,撫摸上一道深深的血痕——
指尖用力一按。
“啊!”昏迷中,沐言歡果然痛得仰頭慘呼出聲。
看著膿血淌到床榻上弄髒被褥,君竹收回手。
還要繼續對付沐凌軒,今日暫且留著你的狗命。
他從籃子裡取出藥棉,仔細為沐言歡清理傷口、敷上草藥。發著熱的沐言歡傷重至此,本十分凶險。此時,竟安靜了下來,滾燙的身子也恢復了溫度。
君竹起身要走,放在榻上的手,突然被人死死握住。
“竹兒……別去見父皇……”昏迷中,沐言歡死死拽住君竹不放。聲音沙啞,語帶哽咽,“他們要害你……朕一個都不會放過!包括父皇!包括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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