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叫憶安帶竹兒出去玩的。”小臉埋在裴英溫暖寬厚的胸膛裡,君竹害怕地不敢抬頭,只能悶悶聽著父親溫暖的話語在耳旁回響,“他還這麽小,你說這麽多他也記不住。就算這一世,做一個普通人又如何?”
是啊,做一個普通人。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他連這點卑微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他還記得耳邊“哐啷”一聲,是君淺將戒尺狠狠摔在地上的聲音。
那時他冷冰冰的話語,至今仍在耳畔回響。
“他生來,就是為了救一個人,更是為了救一國。”君淺無不諷刺,“否則,活在這世上就是浪費糧食和水,倒不如丟到山崖下頭喂狼!”
……
以君竹的學識,如何不明白君淺的話不盡然全對。可前世今生,竟有一股巨大的魔力,勉力拽著他踉踉蹌蹌前行。就算賭上這條性命,他也要實踐爹爹幼時的教誨——
救不了一國,也要救哪怕一個人——否則,生在這世間,又有何意義!
他突然有點明白過來,自己放不開沐言歡的理由。
像是一股掙脫重重黑暗的光明,灑進自己嚴謹冷寂的生命。自己就像跌入深淵的絕望之人,哪怕雙手被扎地鮮血淋漓,拚死也要抓緊這唯一一束荊棘之光。
前世,自己就是如此執迷瘋癲,乃至丟掉性命。這一世,他發覺沐言歡似乎,更令自己值得付出這一切——他的內心,甚至生了掩不住的欣喜。
闔上的雙眸,眼角悄然淌下淚來。君竹薄色的唇,卻不易察覺地揚起一絲微笑的弧度。
我的小王爺啊,你可不要再令我失望了!
***
跟在囚車之後的,是沐凌軒寬敞華麗、設了華蓋的車輦。
與數年前和沈雲景出遊不同,這番沐凌軒沒有暴露在眾人面前。他一身華麗的玄色帝服鎏冕,端坐在車輦中闔目養神。身旁的阿九一身鵝黃錦衣,青絲用了青玉簪挽地一絲不苟,倚在沐凌軒身邊為他捶腿。
只是今日,他不知為何,顯得有些心神不寧。手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揉捏著,卻時不時透過車輦的簾幕縫隙,瞥向車外山呼海嘯般,席卷到街道兩旁的人潮。
一隻蒼勁有力的大手,捏上了他心不在焉、有一搭沒一搭敲著沐凌軒大腿的手。
“專心點。”沐凌軒仍是闔著眼,“今日,和往常沒有什麽不一樣。”
瞥一眼身邊不怒而威的英武男人,阿九怯懦小聲道,“是。”
就在此時,蘇衍一路小跑到攆前,滿頭大汗,皺眉小聲稟道,“啟稟皇上,沈小公子,病逝了。”
沈雲景,病逝了。
短短幾個字,宛若洪鍾一般在阿九耳側震顫。
隻覺兩耳嗡嗡作響,他手中剛捧起的茶盞“嘩啦”一聲掉在地上都渾然不覺。
沐凌軒,卻仍是端坐在他的身邊,眼皮都沒有抬一下。
他低聲道,“知道了。”
為難地朝外看了一眼,蘇衍繼續問道,“陛下,這件事……要和寧王殿下說嗎?”
“他今日要做什麽,你又不是不知道。”沐凌軒仍是沉穩道,“不過,除了對寧王封鎖消息,其他人等不必忌諱。盡快將這件事傳到城外。”
蘇衍應了聲,躬身退下,皇攆旋即停了下來。
宮人打起轎簾,阿九看到跪在攆前的沐言歡,一身冰藍的絲綢雲紋禮服,腰間系著墨玉玉帶,頸上系著那塊梅花墨竹的寄名鎖。墨色的烏發緊緊束在九蟒銀冠中,露出一張脫了稚嫩的颯爽英氣臉頰。
果然是個英俊少年。阿九打心底裡讚歎,卻又立刻心緒複雜。
沐言歡的臉上,滿是莊重肅穆,看來還不知道他最親愛的爹爹,已離自己而去的噩耗——也許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生在皇家,情愛親情都不由得自己展現喜怒哀樂。就算此時,他也只能遙遙跪地,沉穩木訥一拜,“兒臣給父皇請安。此次祭天大典,京城七十二門一百八十三條街巷,俱已清場完畢。如今已到祭台,還請父皇下攆,親自奉上祭品,主持祭天之儀。”
點點頭,沐凌軒這才緩緩睜開了那雙已泛起縷縷血絲、不怒含威的英武雙眸。
見沐凌軒伸手,要自己扶他起身。就在他緩緩站起的一瞬,阿九忽然鼓足了全部的勇氣,大聲道,“陛下千萬不要下車!奴家有一事要奏!寧王,他要謀反!”
第83章 本王的心上人不能被別人睡
“琴焰!”沐言歡突然起身,對著阿九怒目而視,喊出了他的本名,“你一個賤奴在胡說什麽?竟還妄圖挑撥皇上和本王的父子關系!”
斜盯著沐言歡的一臉憤慨,阿九的眼神突然滿是鄙夷嘲諷,
“出賣心愛之人,以求榮華富貴、權勢滔天。你有什麽資格嘲笑奴家?”
沐凌軒,卻仍自闔目坐在華蓋之下,巍然不動。
他略一揮手,身旁一名禁軍將領旋即領命,退了下去。
頃刻間,原本熙熙攘攘擠在祭壇周遭的“圍觀百姓”,突然都扯掉了身上的粗布麻服,露出了下頭的甲胄鎧甲!
沐言歡一驚。他這才注意到,這些“百姓”無一例外都是青壯年的男子,竟無一名老弱婦孺!
這些訓練有素的禁軍早有準備一般,將祭壇上的三百和尚道士圍堵地水泄不通,上前蠻橫地撕扯開了這些僧侶道人的外袍——竟然同他們一樣,下頭穿戴了寒光閃閃的鎧甲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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