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的一聲,羽箭飛射,擦著老鷹的翅膀過去,落在了很遠的地方。
唐將軍笑道:“怎麽臨射出前又反悔了?”
唐懷芝轉過頭,看著在他身後半個馬身處的唐將軍,“這兒太自由了,老鷹也應當是自由的!”
“在這兒呆久了,便哪兒也不想去了,”唐將軍眼神有一絲動容,挑挑下巴,“比比?”
唐懷芝瞬間領會,揚起馬鞭,瞬間拉開了一段距離,“娘親!跟上!”
漠北的草原好像永遠也跑不到盡頭,他們縱馬疾馳,跑了一個時辰。
遇見個小山坡,倆人默契地松開韁繩,從馬背上跳下來,一前一後滾了下去,在山坡上滾了很遠。
草地軟軟的,兩個人停在山坡下面,張開胳膊仰躺著。
“天真藍!”唐懷芝感歎。
唐將軍隨手摘了顆嫩草莖,叼在嘴裡,“嗯,草真香!”
唐懷芝轉頭,看著唐將軍的臉,突然感覺無比的幸福。
小時候跟娘親一起騎過馬,那時候奶呼呼一個小毛毛,被抱在懷裡,話都說不利索,就知道興奮地亂叫。
像這樣一起策馬的場景,唐懷芝想過很多次,終於是實現了。
真好。
他仰頭看著天,兀自嘿嘿傻笑著。
“摔著你笑穴了?”唐將軍伸手抓抓他的頭髮,“高興成這樣。”
唐懷芝彎著眼睛,腦袋在唐將軍手心裡蹭蹭,歎道:“娘親,咱們便留在漠北吧,跟青藍哥一起,每日騎馬射箭,喝酒吃肉,多快活!”
這段時間當真快活,不用打仗,不用做功課,好像煩惱都沒有了。
唐將軍把胳膊枕到腦後,望著瓦藍的天,笑笑,“娘親也想留在這兒,確實快活。”
“可是,大盛還需要娘親啊。”她道。
她始終不能真的留下。
唐懷芝轉過頭,認真看著娘親。
“打仗,戍邊,做大盛的臣子,”唐將軍睫毛顫了顫,“這些東西拿起來,便不能放下了。”
唐懷芝看著娘親,好像懂了她的無奈,他問道:“您那時候被報失蹤投敵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就這麽跑了,換個身份,留在漠北做快活的阿央?”
唐將軍轉頭跟他對視,勾著嘴角,“還真這麽想過。”
不過還是回去了。
唐懷芝知道娘親在意大盛,是名副其實的忠臣良將,卻沒想過大盛子民在娘親心裡,竟然有這麽大的份量。
她有很多次機會可以逃走,拍拍屁股什麽都不管了,卻始終放不下。
縱使面對聖上的猜忌,太后的迫害,以及當年禁軍圍困國公府,失去了夫君,她還是在邊境守了十幾年。
本來,唐懷芝以為,唐將軍是為了他的安危才甘願離京,這一刻,他好像明白,娘親這些年不僅是無奈,還有甘願的堅持。
不僅娘親,青藍哥也這樣,仔細想想,自己也這樣。
青藍哥和娘親當將軍、當元帥,自己要科舉做官,都是為了心中的義。
這次科舉怕是趕不上了,下一次要等三年…
又好久不曾用功了…
用功好累…
實現抱負好累…
“所以,奚牧…”唐懷芝小聲道,“娘親喜歡他?”
唐將軍怔了一瞬,轉頭望著天。
一片遼闊,方才的老鷹在上方掠過。
“喜歡什麽的,對娘親不重要,”唐將軍的目光跟著那老鷹移動,有些悵然,“你別瞧他吊兒郎當的,像個紈絝子,但他是漠北王唯一的世子,肩上有整個漠北,這些草原、牛羊、牧民,都在他肩上,我呢,是大盛征西大元帥,漠北、羌人十八部落、高昌,大盛邊境若有一處不寧,便是娘親的失職,喜歡什麽的,要往後排。”煙單廷
老鷹飛遠了,唐將軍收回目光,舒了口氣,“奚牧…娘親沒想過,你這小家夥,倒是挺能琢磨。”
唐懷芝看著娘親,唐將軍笑著,卻總顯得有些落寞。
被邊境的風吹了十幾年,唐將軍面龐卻依然是緊實鮮活的,眼神堅毅,像鷹一樣。
他緩緩抓住娘親的手,跟她一樣,抬頭看著瓦藍的天空。
那個一身奶味兒的小毛毛長大了,褪去稚嫩,學著堅毅,牽著娘親的手,逐漸開始理解一顆將軍的心。
“那咱是不是要回去了?”他有些不舍地道,“羌人那邊還有仗要打呢。”
“放心,娘都派人盯著呢,”唐將軍捏捏他的手,“等青藍傷養好了,咱們便開溜。”
“先別說這個,”她笑笑,“瞧瞧這天,多好看!”
傍晚,夕陽染紅半邊天,唐懷芝打馬疾馳,唐將軍依然在他後面跟著。
兩人身後,殘陽如血,萬裡草原。
…
幾天后的一個晚上,漠北王世子的房間裡,酒杯相擊,廳內舞者笑靨如花。
奚牧醉醺醺地端起酒杯,遙敬對面的唐將軍,“阿央今日醉得很快啊。”
唐將軍仰頭喝光自己的酒,揉著額角,皺眉道:“喝得腦袋疼,小王爺見諒,我出去透透氣兒。”
她搖搖晃晃地起身,對奚牧擺擺手,突然笑道:“你今兒也不行啊,脖子都紅了。”
奚牧拽拽衣領,挑釁似的,對著唐將軍抬起酒杯,仰頭飲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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