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未說不了話,“嗷嗷”地乞求著老太太放過他,他已經聽不到阿隨的心念了。
怕又是出了什麽事。
“你好好待在我這兒,出去可沒那麽好運了。”老太太拍了拍他腦袋,慢悠悠地說。
“那女人鍾愛獸皮,你又是隻毛色好看的狐狸,要出去被扒了皮,我那孫兒會傷心的。”
“哦,是我老糊塗了,我那孫兒未必有命活著回來呢。”
“這都是命,神明賜下的命運,逃不了。”
老太太喃喃自語,想到什麽忽地丟下離未。
她匆匆忙忙跌跌撞撞地繞過屏風,滴溜溜的檀木珠子撒了一地。
“神明大人,神明大人,息怒……”
離未聽不清她在念叨什麽,摳著被褥站立起來,凝神定點。
找到了。
離未來到那座燈火通明的宮殿,隱隱約約有血的腥氣飄來。
他跑得很急,卻在大殿門口被生生逼停了腳步。
那之前好捉弄阿隨的壞小子被人攔腰斬斷了身子,正如蛆蟲般艱難地向門口蠕動,口中含糊不清地叫嚷著:“娘親,娘親救我……”
刹那一道寒光劃過,正中了那孩子的後心。
女人的聲音膽戰地甜膩著:“陛下的箭法日漸精進了呢。”
接著響起男人的大笑,離未想起那年冬天震動窗欞的欣喜若狂。
離未的前爪劃破地面柔軟卻帶血痕的地毯,他朝著那定點狂奔而去,而後看見他的阿隨被掛在房梁上,一如他此世的生母。
而那心口,很快被刺入一道寒箭,血在白衣上迅速地漫了開來。
“好箭法,好箭法,陛下喝酒,歇息會兒。”
“玩樂而已,不妨事。”
男人掐過女人纖細的腰肢,扔下了那染血的弓箭。
帶著紅光的元神再次離開孩子身體,離未快要站不穩身子,任它沒入了無盡的夜色裡。
呵,第二世,為什麽第二世也是這樣?
有權力,就能這麽任意置他人生死於不顧,哪怕是嫡親的骨肉也不放過……
明明你跟阿隨說過,他是你最喜歡的孩子。
明明你跟阿隨保證過,他娘親沒了,你會好好待他。
明明,明明阿隨什麽都沒有做錯,憑什麽將他的東西一件件奪走,甚至是最後的生命?
哈,哈哈哈……天命?天命就能這般無情無義,就能這般肆意妄為?
憑什麽!
燃燒,是第三條尾巴。
離未看不見那烈烈紅光,感受不到灼灼熱浪。
他隻借著這股力量躍上房梁,咬斷了繩子,再將單薄如紙的孩子用脊背接住。
他渾然感覺不到疼痛,燃燒的第三尾打通他瘀血的經脈,令他力量充沛,馱著這孩子奔進了夜色裡。
燈火通明的宮殿成了巨大的火把,在夜色裡綻開血色的花。
宮女太監們慌忙打水滅火,卻絕望地發現,這火根本熄滅不了。
大火燒了三天三夜,將那恢宏的宮殿燒成了灰燼,不過奇就奇在,這火雖燃勢熊熊,卻沒有波及到其他宮殿。
眾人在火燃盡後進入廢墟搜尋,看到好些殘缺不全的屍體。
而大殿中央卻有兩具完好的屍體,一男一女。
男屍心口插著箭頭,手死死掐住女屍的脖頸,而那女屍手上也緊攥著什麽。
看動作與方向,應該就是那箭頭木質的杆。
人們在面目全非的男屍身上發現一枚玉質的皇印,便能確定了,這是皇帝和他摯愛的妃子最後的親密無間。
離未將皇子葬在了他母親身邊,要離開時與那拄著鳳頭拐杖太后撞上了視線。
“之前我跟著那孩子來過這裡,只是他沒發現。”老太太慢悠悠地解釋,雖然離未也不想聽。
“沒想到再來這裡,他自己也躺進地裡去了,真真是白發人送黑發人啊。”
離未想走了,元神的新定點他已知曉,沒必要在這傷心之地多逗留。
“狐狸,你且聽老身一句。”老太太用拐杖敲了敲地面,擋在離未身前。
離未抬眼看她,目光淡漠,倒也動了動耳朵,示意自己在聽。
“你不屬於我們這地方。”老太太面容嚴肅起來,“你是妖,那種隻存在於古籍記載的生靈。”
離未微一頷首,老太太便繼續說道:“我不知你是怎麽來到這地方的,但看樣子你是因守護我這孫子而來。”
“不過,老身勸你還是放棄這念頭吧。”
“進入輪回境的輪回者只會在每一世的輪回中消磨自身的魂魄,直到魂飛魄散那一天。”
“你守護到底,他也只有個魂飛魄散。”
“倒不如皈依我教,潛心供奉我們的上神。神明會庇佑他下一世少受磨難。”
“這才是最為實際的法子,於他於你都好。”
離未低吼了一聲,第三尾殘留下的火焰幫他嚇退了這神神叨叨的老太太。
離未信神,但他此生此世都隻信奉一位神明。
雖九死不悔。
至於魂魄會因每一世的磨難消耗掉麽?離未心慌,急急再去感應那元神。
和第一世沒差。
離未稍稍放下了心,想著那老太太是為唬他入教才說魂飛魄散那樣的話吧。
大神仙都說,捱過十世就能出去了,也沒提魂飛魄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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