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澤坐了片刻,忽然覺得今夜的寂靜讓人十分難受。
他披衣起身,去外屋了。
一夜無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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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就佔了別人的床,宋阮覺得十分不好意思,怯怯地表示自己可以搬張小榻來睡覺,被江知也拒絕了。
冬日寒冷,不宜睡在竹榻上,更不好直接睡地上。
他依舊每天晚上去段澤屋裡睡覺,反正床很大,段澤不膈應就行。
雖然白天段澤連個影兒都找不見,但每天仍雷打不動地回別院,哪怕天黑透了沒趕上晚飯,也要回來睡覺。
兩人一句話都不說,各吃各的,各睡各的,活像感情消磨殆盡的老夫老妻。
某天,江知也終於忍不住了。
“你幹嘛還回來?”他很凶道,“直接住在花府不就好了?”
說這話的時候,江知也已經洗漱完畢躺進被子裡了,晚歸的段某人還在屏風後面更衣。
聞言,段澤動作頓了頓。
他探頭朝床上看了一眼,發現陳野把自己卷在被子裡,只露出一個亂糟糟的腦袋,擰著眉頭,表情嚴肅地望著自己。
不過由於五官過於圓潤柔和,一點威懾力都沒有,在暖黃燭光下,皮膚白皙得近乎透明,像盞一碰就碎的脆弱琉璃。
他將外衣甩在屏風上,大步走到床邊,攥住被子一角用力一扯。
“唔!”
江知也毫無抵抗地被了抖出來。
“不要獨佔被子。”段澤淡淡道,隨後吹熄了蠟燭,在他身邊躺下,“別院的侍衛不比流雲渡,夜裡值守難免會有所松懈。我在,你安全。”
江知也不吭聲了。
他愈發搞不懂這個人。
腦子裡充斥著亂七八糟的念頭,根本睡不著,他不願意和某罪魁禍首靠太近,便往床裡面睡,又被牆壁散發出來的寒意凍得有些手腳發涼,更加難以入眠。
於是就像隻鼯鼠似的在被子裡翻來覆去,拱來拱去。
段澤:“……”
段澤:“你再翻一下試試?”
被子安靜了須臾。
江知也慢慢探出頭來,小聲道:“我冷。”
段澤歎了口氣,似是不耐煩與他糾纏,起身披上外衣就出門了。
江知也沒想到會把人惹惱,愣了半晌,慢吞吞地挪到還殘留著余溫的地方,裹緊被子,手腳一點點暖和起來,心卻冷得捂不暖。
他覺得自己實在沒皮沒臉,不僅換了個身份繼續糾纏段澤,還給自己找了很多很多的借口,一次又一次地心軟、動搖、猶豫不決,師兄見了都得罵上兩句。
當斷不斷,反受其亂,真是活該。
段澤一直沒有回來,大晚上的,也不知跑哪去了。
過了很久,久到江知也快要迷迷糊糊睡過去的時候,有腳步聲由遠及近,來到床前,衣料摩挲透著冬夜深重的寒氣。
江知也一個激靈。
“誰?!”
“你怎麽還沒睡。”段澤掀開被子,將手上的東西塞進他懷裡,“往裡挪點。”
江知也本能地抱住那個東西。
硬邦邦的,但是很暖和。是個湯婆子。
“還冷嗎?”
江知也搖頭。
“睡吧。”段澤順手給他掖了掖被子,“你那什麽表情?我又不會吃了你。”
“……嘿嘿。”
管他到底怎麽想的,離開之前再快活一段時間吧。
江知也想著,抱著暖烘烘的湯婆子睡了過去。
屋外月光皎皎,映著流螢似的小雪。雪落了一夜,院子時不時傳來枝葉折斷的聲音,劈劈啪啪地也響了一夜……屋裡安眠依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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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過得飛快,轉眼便開春了。
宋阮又長高了一點,去年的衣服穿不上了,江知也寫了張方子給他,讓他搓點藥丸拿去藥鋪賣掉,添兩件新衣回來。
宋阮歡天喜地地接過藥方,隨口道:“公子去年的衣服,好像還是很合身?”
“你閉嘴!”江知也惱羞成怒,“本少爺還會長高的!”
宋阮:“……”
宋小大夫吐了吐舌頭,扭頭就跑,一個沒留神,撞上了剛回來的段澤。
“當心。”段澤避開,又拽住他的胳膊拉了一把,“別摔了。”
“多、多謝段公子。”
“你手裡是什麽?”
宋阮把藥方塞進懷裡,輕車熟路地撒謊道:“是我剛寫的藥方,等會兒準備去抓藥。”
“誰病了?”
“沒誰,強身健體的藥而已。”
段澤“嗯”了聲,轉頭看向東倒西歪坐沒坐樣、懶散快要睡著的江知也,忍不住走過去把他扶正。
“坐好,別離炭爐這麽近。”
“……沒事,我心裡有數。今天回來這麽早?”江知也盤腿坐正,用鐵夾翻烤著炭爐上的栗子,夾起一個,衝他一晃,“來嘗嘗本少爺的手藝。”
“事情都商量差不多了,花醉在準備……唔,好吃。”
江知也彎了彎眼睛。
他們那邊的進展,他其實並不清楚,隻零零散散地從段澤口中聽了個大概。
聽說他們打算直接綁走段家長公子,強行奪回風澤堂,目前已經成功收攏了一批願意暗中相助的勢力,時間就在這個月。
江知也又夾起一顆烤好的栗子,剝開了給自己吃:“嗯,好吃,手藝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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