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行那若有似無的笑意頓時消失了。
他伸手一把掐住段澤的臉頰,湊近過來,毫不掩飾眼裡的濃烈惡意,一字一頓道:“你如今就是個殘廢,還以為自己是無光無限的玉面郎?多的是人想要你的命,做個男妻還能多苟延殘喘些時日,別給臉不要臉。”
“你——”
“過去風澤堂還真給我添了不少麻煩,不過以後不會了。”陳留行松開他,目光如毒蛇陰冷,笑容裡帶著三分輕蔑七分快意,嗓音輕緩,“你下半輩子只能被囚於後宅,像狗一樣搖尾乞憐,求陳氏賞你一口飯吃。”
段澤死死瞪著他,眼眸通紅,指尖抓得竹榻咯咯作響。
“哦對了。”陳留行像是想起了什麽,“百藥谷行走的屍身挖出來了。聽雇傭的山夫說,他幾乎被砸成了一灘爛泥。”
刹那間段澤神色一滯,仿佛兜頭一盆冰水澆下,滿腔的憤懣怒火轉瞬熄滅成了青煙,連心臟都亂顫起來。
陳留行勾起嘴角,附在他耳邊低聲道:“你會落得如此下場,都是報應罷了。”
段澤神情空茫,渾身顫抖,胃裡翻江倒海地難受起來,片刻之後,猛地趴在榻邊:“嘔——”
陳留行見鬼似的飛快退了開去,拎著濺到了一點汙濁的衣袍,疾聲喚道:“陳命!”
“屬下在。”
“速來幫我脫了這件外袍,再拿去燒掉。髒死了。”
“是。”
脫去了髒汙的外袍,陳留行臉色稍好,回頭瞧著依然嘔吐不止的段澤,嫌惡道:“把他給我關到偏院去,沒我的準許,任何人不許送吃食給他!我倒要看看,喜宴那天他還能吐出什麽來。”
“可是家主,三公子不許……”
“挪出去!”
陳命不敢多言,順從道:“謹遵家主命令。”
第9章
段澤被囚禁在梧桐閣已經整整兩日,米粒未進,奄奄一息。
這夜。
他躺在滿是陳舊味道的被褥上,餓得頭昏眼花,一度以為自己要死了,忽然聽見窗子那邊傳來“嘎啦”一聲輕響。
一道鬼祟但動作不怎麽熟練的影子翻窗進來,懷裡抱著個黑乎乎的東西,身上的綢緞睡衣在月色下雪亮一片,只要不眼瞎就能瞧見。
外頭的守衛跟死了一樣,沒有任何動靜,明顯在放水。
是陳野。
段澤:“……”
他眼底的冷意柔和了下來。
江知也一邊翻窗一邊埋怨這身體沒用,好不容易爬進來,一腳踩到柔軟絲滑的睡袍,差點摔了個跟頭。
要不是為了符合陳三公子廢物的身份,他才不會穿著這種拖遝的睡袍來翻窗!
那日段澤被帶走後,江知也尋思著,距離喜宴還有大半個月呢,真不給吃喝,豈不把人弄死了。
估摸著是陳留行覺得自己這個弟弟不肯聽話,會偷偷送吃的進來,所以才敢隨便撂狠話。這樣既保了全自己的面子,又不至於真把人餓死,八成還吩咐過守衛睜隻眼閉隻眼放行。
江知也等了兩日,覺得陳留行沒那麽生氣了,會錯了意被抓住頂多罵一頓,於是試著潛入了一下。
果然很順利。
江知也裝模作樣地重新關好窗戶,拎起食盒,確認自己從眼神到舉止都流露著自以為天衣無縫的清澈愚蠢,這才施施然走到床邊。
漆黑的帳幔內沒有聲息。
“喂。”他不確定道,“你還活著嗎?”
床上傳來幾聲悶咳。
“……沒死。”
江知也松了口氣,從腰間的布兜裡掏出一顆拳頭大的夜明珠。柔和的幽光盈滿了床鋪,照亮了段澤蒼白焦枯的唇。
他又從食盒裡取出一碗肉粥,遞過去:“吃吧。”
段澤吃力地坐起來,剛伸出手,眼前忽的一陣暈眩,差點又栽倒回去。
“算了,粥就一碗,弄灑了可就沒有了。”江知也舀了一杓,“你坐著就行,本少爺親自喂你。”
段澤虛弱地“嗯”了聲,靠在舊得發白的軟枕上,小口咽著江知也喂過來的粥。
遍布灰塵的破舊偏院,幽暗的珠光,一碗救命熱粥,還有陌生的故人。
湯匙時不時磕碰著瓷碗,當啷輕響。
此刻此地,竟生出了一種別樣的安寧。
吃了大半碗後,段澤撇開頭,道:“飽了。”
江知也一怔。
他知道段澤幾天沒吃飯,不能一口氣吃太飽,盛的分量本來就不多,沒想到居然還剩下了。
“不好吃嗎?”他嘗了一口,喃喃道,“不會啊,怪好吃的。”
段澤搖頭:“是胃不舒服。”
江知也“啊”了一下。
也是,誰隔三差五就吐個昏天黑地,胃都會受不了。
他把粥碗放回食盒裡,尋思著要不要弄點養胃的藥過來,思忖片刻,又覺得有些委屈,忍不住開口。
“我就這麽讓你惡心嗎?”江知也問他,“一聽到要和我成親,吐了這麽久,最後還昏厥過去了。”
委屈混雜著難過弄得滿心狼藉,一時間連他自己都分不清,發問的究竟是陳野,還是江知也。
段澤聞言一怔,抬眸看向他。
陳野的眉眼其實和陳留行很像,眼尾都微微下垂著,只不過他的眼睛要更圓更大一些,委屈起來就會泛起一層水霧,像隻可憐巴巴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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