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低聲說了句“您客氣了”,仿佛怕燙著他似的,依舊幫他小心翼翼托著湯碗放在桌上,這才躬了躬身,轉身離開。
慕韶光將湯碗放在自己跟前,撐著額頭,靈力稍稍運轉片刻,酒意已消。
碗底的幾滴湯汁濺出來,沾上了慕韶光的指尖。
慕韶光凝視著那碗醒酒湯,卻沒喝,片刻之後搖頭笑了一聲,用手指上的水漬在桌上寫了三個字,旋即隨手抹去。
*
那位給慕韶光送醒酒湯的年輕人背對著所有的繁華和熱鬧,一步步離開,直到他的整個身影徹底沒入了寂靜的黑暗之中。
牆下的陰影裡,無聲無息地冒出一派黑衣人,同時單膝落下,跪在了年輕人面前:“主上。”
年輕人的身影如水波般蕩漾起來,然後一點點變了服飾和樣貌,赫然正是解君心。
為首的黑衣人抬起頭來,正要稟報什麽,解君心卻一抬手,止住了他,忽地轉身走了。
一排跪在地上的下屬們滿頭霧水,不禁順著解君心離開的方向看去,只見自家的主人竟走向了不遠處一個三四歲大的小孩。
小孩站在那裡,手裡好像在擺弄著一個做工精致的小香囊,她身後不遠處的女子應該是她娘,正背對著她蹲在地上,收拾著一個背簍。
解君心走過去,也拿出了一個香囊,他那隻香囊上面鎏金綴玉,華美無比,一看就價值不菲。
他道:“這個更好看,與你換?”
小孩警惕地看著眼前的陌生人,卻一點猶豫都沒有,抱緊了自己手裡的香囊,使勁搖頭:“恩人哥哥給的,不換。”
解君心道:“你這個壞了,我指給你看。”
他的屬下站在遠處,眼睜睜地看著解君心從那孩子手裡接過香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施展變幻術,將他手中的兩個香囊掉了包。
他拿著原本是他自己那隻變化成的香囊,一本正經地給孩子指了個地方:“這。”
一個四歲的孩子,被堂堂魔神大弟子親自蒙騙,必然是不可能察覺出來任何破綻的,還認真地跟解君心解釋:“這不是壞了,這是花花。”
解君心冷漠道:“是麽。”
那孩子大聲說:“你真笨!”一把將香囊搶了回來,愛惜地用小手展平。
解君心成功賺到了慕韶光的那隻香囊。
靜候在原地的下屬們一個個把頭埋的低低的,一點也不敢多看頂頭上司乾壞事的場面,強忍住嘴角抽搐的表情。
看來從今日起,魔修萬惡的罪名又要加上一個騙小孩東西了。
這孩子的母親正是先前那位丈夫前一陣子剛剛去世的女子,她總算保住了自己那幾畝剛剛抽穗的麥子,欣喜不已,此時也收拾好了東西,過來領孩子回家。
走過來的時候,她依稀看到有個人站在孩子的跟前,可是到了附近眼前一花,那道人影卻已消失。
“娘!娘!”
女子將孩子抱起來,問道:“小丫,剛才是誰在和你玩呀?”
孩子愛不釋手地擺弄著手裡的香囊:“一個哥哥……鬼、鬼一樣的哥哥……”
女子:“?”
孩子卻抬起頭來,四下看了看,揉揉眼睛道:“哥哥不見了……”
*
解君心香囊到手,袖拂衣動,已掠入身後的法陣當中,轉瞬便回到了他那處空曠陰森的魔殿裡。
高處的王座之下,他的下屬們也各自現身,分跪左右兩排。
解君心抬手示意他們起身:“情況如何?”
右側首位的那名下屬應聲回道:“稟主上,自從上回塗垚將魔神諭示放出之後,這些日子裡,整個魔域中處處暗湧,你爭我奪,積攢了不少的戾氣與血煞,有幾處較小的靈穴已經開始崩塌,一切都進展的很順利。”
解君心靠在王座中,手裡擺弄著那隻剛剛誑來的香囊,漫不經心地聽著他的回話。
“很好,計劃不變,你們繼續在各處盯著。”
蒼白的指尖細細勾勒過香囊上的金絲銀線的花紋,動作溫柔的宛若撫摸情人的肌膚,“所有行動,避開唐鬱的山峰周圍。”
沒有人敢多問原因,都低聲答應了,準備退下。
臨走時,有個人回了下頭,卻發現解君心將那個香囊攥入手中,收攏五指,竟是一副好像要將它捏碎的架勢。
那人不禁一怔,而後不敢再多看,連忙快步離開。
眼看解君心掌中靈力一吐,那隻香囊就會碎的連灰都不剩,他的左手卻忽然抬起來,“啪”一聲攥住了右手的手腕。
然後解君心開口問道:“你要幹什麽?”
他在說出這五個字的時候,聲調語氣都有了一些微妙的變化,更加帶著一種少年人不平不滿之感。
隨即,解君心的神情又是一變,重新變回了那副深沉陰冷的模樣,看著自己的左手,冷聲道:“誰讓你出來的?”
這一問一答間,周圍空無一人,他竟是在跟自己的另外一個人格對話!
那另一個“解君心”憤憤地說:“身體又不是你一個人的,我為什麽不能出來?哼,你背著我給他端解酒湯,他還抓了你的手臂。你行,你圓滿了,得意了!”
“而我,我一下也沒有碰到他,連跟他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他越說越氣:“你現在得了便宜還賣乖,居然要把這個香囊毀了。這是他的東西,你有毛病嗎?!”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