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千朝道:“他走之前,我在他隨身的乾坤袋中放了各種進補的靈藥,還配了字條寫明用法,不知道他有沒有按時服用。”
岑芝沒好氣地說:“他豈是那種顧惜自己身子的人!多半嫌麻煩,連打開都沒有打開過!”
她一咬牙,忽地抱拳行禮,說道:“掌門,請派我去封夷山吧。我不親眼看看情況,終究不放心。”
“行。”
問千朝終於開了口,將玉簡收起來,說:“咱們一起去。”
岑芝一怔,反倒遲疑:“你是掌門,親自去的話,會不會太過顯眼?若暴露身份,師兄只怕會生氣。”
他們雖然嘴裡都埋怨慕韶光不知道顧惜自己,但也清楚這位師兄素來說一不二,任何事情只要他自己不願,誰也改變不了他的主意。
所以就算平日大家再怎麽心疼他或者不讚同,也都從不敢違拗慕韶光的意思,實在拿他半點法子都沒有。
問千朝聽了這句話,倒是輕輕笑了一下,說道:“小師姐,看你這話說的,我什麽時候惹過他生氣?我可舍不得。”
岑芝道:“可——”
問千朝擺擺受,已隨即斂容轉身:“時間不多,師姐,走吧。”
兩人達成共識,即刻出發,為了低調行事,隻帶了十幾位?道慕韶光身份??親信弟子,禦劍趕往封夷山。
並非他們過於興師動眾,而是這七情陣雖然看起來荒誕,但實際上威力不容小覷,裡面的龍族男女都是精心挑選出來的精英,從小接受特訓,練就了極為精純的幻術。
再加上陣法中千變萬化十分奇妙,只要入陣的人就很難掙脫,要不然也不可能被拿出來對付殷詔夜了。
說來說去,他們最為擔心的就是,師兄為了隱藏身份,必然不會動用仙門功法,那麽,他又要怎樣與七情陣抗衡呢?
不光是他們,就連陷入幻夢之中的殷詔夜,都感受到了媯海腈身上那熟悉的殺氣。
殺氣中的森寒恨意與貪婪,如同一支穿越時光的利箭,穿透了他兩世的靈魂。
從小到大,他跟這個女人打過太多次的交道。
她原本是母親的侍女,母親死時,曾經承諾好好照顧他,但母親死之後,她就成為了父皇的妃子,陪伴著父親寫下了一首首懷念母親的詩篇。
漸漸的,父皇的女人的兒女越來越多,可依舊寵愛她,他們的話題中也不再有母親。
他曾經把兩個人當成親人,又在一次次的期待中意識到自己的愚蠢。生日的時候,父皇總算想起了他,賜給他一斛明珠,他上前領珠謝恩,卻被一跤絆倒在地,將明珠摔的遍地都是。
父皇勃然大怒,斥他出去,他抬起頭來,看見媯海腈溫柔的笑著,為他求情的臉。
那後來,他又知道了很多,父皇厭惡他,不是因為他做錯了什麽事,而是發現他體內先天的龍魂之力越來越強,感到了威脅;
媯海腈派來照顧他的侍女,並不是真心仰慕的忠誠於他,對方在每日給他端來的羹湯中放入藥粉,令他體內留下經年日久難以恢復的慢性毒素……
媯海腈身上這熟悉的殺氣,他第一次感覺到是在十七歲那年,身上的毒第一次發作,媯海腈親自率人來殺他,被他費盡全力逃脫。
逃到一處空曠無人的山谷裡,終究傷重不支,倒在地上起不來了。殷詔夜疼的連動一動的力氣都沒有,那時候年紀又還小,隻覺得滿心淒愴委屈,兼有害怕。
他怕自己就這樣死了,滿心指望著有個什麽人路過,能夠大發慈悲將他救起來,給點止疼的藥,或者給口水喝。
可惜,他沒有等到這樣一個人,有三三兩兩的路人看到他這樣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一團就嚇得跑了,後來一直到太陽西沉再到重新日出,都再也沒有人路過。
但是他沒有死,因為下了一場雨,龍遇水則活,無根之水衝去他身上結乾的血跡,滋潤了他的傷口,讓他勉勉強強撿回了一條命。
那以後,機緣巧合,被魔神收為弟子,徹底習慣並滿意魔域的 陰沉冷漠,學會怎麽躲避追殺並反過頭去殺別人,在又一次的重傷時不再期待被人來救,得到玉靈,獻祭肉身,橫行天下,自爆,重生……
不再畏懼疼痛,反倒愛上了血液的氣息,因為只有疼,才能證明,自己是真切地活在這個世間。
不再期待驚喜與溫暖會出現在生命裡。
這些事只要想一想,就會感到一種從靈魂深處滲透出來的灰敗冷意。
他沉迷在情/欲的幻夢中,越逐漸意識到這是夢,越急切地對身下那具溫熱的軀體索取無度,因為夢醒了,什麽都不會有,他一向知道這個道理。
直到媯海腈的殺氣席卷而來,深植骨髓的警惕讓殷詔夜靈台一醒,頓時觸及到了夢與醒之間的界限。
界限一側,是抵死纏綿,溫香軟玉,界限另一側,是雙手緊握,生死不棄。
而兩邊的人,都是——他。
殷詔夜雙目睜開。
這一次的危機到來之際,不再是他獨自一人舔舐傷口,竟會有人執劍為他而戰。
可……為什麽?
若即若離,似敵似友,有情無情?
媯海腈袖中翻出一把匕首,銀亮??鋒刃寸寸逼近,轉瞬已至眼前!
慕韶光心中頃刻已有了主意,正欲拔劍,小臂忽然被一隻男子的寬大手掌按住,隨即,另一隻手抬起來,生生握住了媯海腈鋒銳的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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