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見過慕韶光的樣子,但一聽就知道平溋滿口扯淡,誇大其詞。
這世上再不會有任何一個人能及得上唐鬱的氣質風神了。
殷詔夜似譏諷,似自嘲:“唐鬱,你就那麽有把握,到時候找到那妖物,一定能爭得過我?”
慕韶光笑道:“沒把握就不做事了嗎?”
殷詔夜笑道:“那你就盡管來試一試吧!”
他說罷,半仰著頭,笑著,轉身離開。
慕韶光能看見,這時,殷詔夜身上的顏色又變成了淡淡的藍。
藍色,總是讓人一眼看上去就詮釋了憂傷,可是驕傲到連憂傷都要仰起頭來的人,是很難流出眼淚的。
他低聲歎道:“難辦啊。”
“明知不可為而之,當然難辦了。所以老一輩的人才會時常告誡,人生在世,凡事莫強求啊。”
慕韶光回過頭來,發現殷詔夜雖然走了,但眼前這裡還戳著一個。
他道:“龍皇還有什麽話要和我說嗎?”
平溋在慕韶光的身邊踱了幾步,道:“我覺得,你不大像一個魔修。”
慕韶光道:“那可能是你見得少,以後見多了就好了。”
平溋笑道:“唐尊使如何做人做事,自然輪不到我來指手畫腳,只是殷詔夜是我表兄,起碼他的安危,我出門前跟母后保證了要負責的。”
慕韶光道:“哦?”
平溋站定,目視前方,慨然悵歎道:“你有所不知,想當年我歷經情路坎坷,雖然最終求而未得,但自負在感情一道上的研究上水準極高,已經到了登峰造極的境界。我能看出來,你對他,有敵意。但他對你……呵。”
慕韶光含笑道:“好眼光。”
平溋轉過頭來,語氣亦是溫和:“俗話說,真心換真心,惜取眼前人。我奉勸唐尊使,要想自己過得好,一定要慎行啊。”
慕韶光低頭一笑,說道:“那你能看出來我對你是什麽感情嗎?”
平溋怔了怔,隨即感興趣地笑起來:“這……還真看不出來,願聞其詳。”
慕韶光端詳他片刻,似笑非笑地抬起手,在他臉上拍了兩巴掌,然後跟他擦肩而過,笑著走了。
平溋怎麽也想不到他居然是這麽個舉動,用手捂住自己的半邊臉,整個人都傻了,慕韶光走後好半天才反應過來:
“這、這、這到底是個什麽人?!我、我、我這輩子都沒被我娘以外的人拍過臉!”
*
慕韶光徑直走出了盧家,一隻手將什麽東西拿出來上下拋了拋,赫然正是那隻本已經被平溋撿去的泥人。
他揣著泥人,在街頭上轉了一圈。
與昨日不同,這一回街上的人多出來了不少。
畢竟,人們就算是再恐懼妖怪,也還是要維持生計的,此時與昨晚不同,天已經亮了,因此該出來擺攤做工的百姓們也都紛紛出了門。
慕韶光隨意轉了轉,本想找找賣泥人的地方,結果發現類似的攤子還真不少,而且生意也過的去。
時不時他便看到有人買了來給自己孩子玩,也有年輕小夥子送姑娘的,攤販那裡有成品,也可以照著購買者的模樣現捏。
慕韶光找了一會,突然失笑,暗暗想著:我多年來沒有踏足俗世,可真是傻了,這東西原本就是市面上常見尋常的物事,我如此找下去,可要找到什麽時候?
他索性便在一處攤子前停下了腳步,隨意從攤上拿了兩個泥人來打量。
那擺攤的見他一身貴氣,便殷勤地問道:“公子,您這是要泥人嗎?我可以照著您的模樣現捏,要不然,買回去給夫人孩子也好呀。”
慕韶光微微一笑,說道:“確實是想買,不過我家娘子的眼光很高,若是買的不合適了,只怕會惹她生氣。我聽說前一陣子慶道長也買過泥人,想來他的眼光一定差不了,卻不知道是在哪一處的攤子上買的?”
聽到慕韶光突然提起慶雍,周圍的人都是一陣沉默,過了片刻,斜對面的一個老人搖著頭歎息道:
“慶道長的泥人是在我這裡買的,但不是因為我的泥人做的好,而是慶道長看老頭子可憐,好心照顧我生意罷了。沒想到那件事過了不久,慶道長就病了。唉,好人沒好報,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才能康復。”
慶雍是這個鎮子上的名人,幾乎沒有百姓不認識他,慕韶光本來是抱著試試看的心態,倒沒想到一下子問到了泥人的來源。
他不動聲色,走到那個說話的老人攤前,低頭看他攤上的泥人,隨口閑聊道:“慶道長這樣好心,想必他的病一定能很快好起來的,就不知道他在您這裡買的是哪一種泥人?我也想給我娘子帶一個回去。”
那老頭道:“泥人還分什麽哪一種,老頭子上攤上的泥人全都是我親手捏出來的,有男有女,有大有小,其余的材質手藝沒有半點不一樣,就看您夫人喜歡哪種樣子的了。那時慶道長挑的是……啊,不,不對,我那時給慶道長的是……”
老頭說到這裡,聲音忽然停了下來。
慕韶光原本正在打量泥人,此時抬眼看他,卻見老頭一臉迷茫之色,右手錘著太陽穴說道:“哎呀哎呀,我怎麽老糊塗了!我當時是給了慶道長一個什麽樣的來著?他為什麽要這個樣子的?怎麽記不得了呢!”
慕韶光道:“那要不然您好好想一想,當時二位是怎麽說起這話來的。是他說要買了送誰還是自己留著,是他說了要的泥人樣子,還是說您幫他挑了一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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