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是……他……”
塗淼的喉嚨裡面喀喀作響,目光中帶著深深的恐懼,他用一隻手抓住了塗森的衣襟,顫聲道:“是他啊!”
兩人眼神相對,塗淼不用說出那個名字,就已足夠意會,這樣恐怖的存在,除了解君心,不會再有他人。
可是解君心為什麽要介入這件事?一開始那道魔神諭示明明是他先提出來的。
難道是後面他們幾個人的算計和作為,讓解君心感到不滿了?
總不能連他都對那個見了鬼的唐鬱有什麽好感吧!
解君心甚至人沒現身,就可以把塗淼這堂堂一位長老整到這種地步,只要塗森稍微有點眼色,都不敢跟此人拗著來。
更何況,程欞、殷詔夜、葉天歌,都態度鮮明的要保慕韶光,除了一個一直閉關的莫暝,魔神這些徒弟們立場從未有過的一致,誰能惹得起?!
塗森心念急轉,滿臉憂急,扶著塗淼道:“三弟,你這傷不輕,需得立刻閉關運氣,走,我帶你回去!”
說罷,他就扶著塗淼起身,打算趁這個機會一走了之。
“二長老。”
慕韶光的聲音淡淡從身後傳來:“之前推舉掌門的方法我不認同,另行決定吧。”
塗森霍然轉身,看著慕韶光,慕韶光與他對視。
片刻之後,塗森咬著牙說了句“隨你”,轉身離開。
雖然他的借口是塗淼需要回去療傷,但任何一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今天的交鋒,三位長老這邊的勢力一敗塗地。
而另一頭,表面上看是魔神的弟子們讓他們忌憚,實際上,能將今天這些人凝聚起來的,唯有慕韶光。
他才是這場交鋒實際上也是唯一的中心和勝利者。
一場關於真實與虛幻的交鋒。
一場讓他們突然意識到,即便是魔,也可以有另外的活法,即便身在魔域,也未必要奉魔神為圭臬的交鋒。
雖然一切對於他們來說太多新奇和陌生,在在心裡埋下一顆小小的種子,已經夠了。
經過這件事,不會再有任何人敢小看唐鬱了,在這個人身上,他們看到了很多的奇跡,和,另外一個世界。
而這時,正欲提步離開的慕韶光忽然停了下來。
程欞低聲問道:“怎麽了?”
慕韶光轉過頭,一片殘缺的樹葉,正飄飄悠悠從樹梢上墜落下來。
他心中微動,抬起手,那片樹葉就落在了他的掌心中。
*
同一時間的魔殿之中,解君心五指一收,動作甚至有些惶急,將投放在葉片上的靈識盡數收回。
短暫的沉默後,他突然大笑起來,直笑的前仰後合,幾乎笑出了眼淚。
空蕩蕩的大殿上回蕩著他的笑聲,無人應和,不知道過了多久,笑聲漸悄,他的臉上也露出了那重悲喜難辨的底色來。
這麽多年了,他無數次嘗試著想要放下,但每一次的嘗試,只是讓自己意識到這份感情多麽牽心動肺,難以割舍。
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在為一個人害著一場沉重而模糊的病,雖有良藥,但藥中有毒,猶如飲鴆止渴。他日日想象著那人會變成什麽模樣,又害怕著那人會變成什麽模樣。
這麽多年了,他終究發現,慕韶光還是沒有變。
還是這樣,一言一行,一語一笑,都能狠狠地打在他心坎上最柔軟的那處地方。
王座上,他的影子被拉得長長的,長的如同一聲悠遠的喟歎。
他閉上了眼睛,看見心底濃重的寂寞。
這麽多年來,痛苦、離亂、煎熬、孤獨……他經受過很多,但並不寂寞,也以為自己忘記了寂寞的滋味。
直到現在,那股寂寞的滋味一下子如洪濤翻滾般湧上了解君心的心頭。
終究,這世間能讓自己煎熬又歡喜那個人,仍是只有他。
只有他!
只有他……
“我還是那麽喜歡他。”
“我想去見他。”
“但我們配嗎?如果把他嚇到了怎麽辦?如果被他厭惡了怎麽辦?”
“或許,悄悄看一看,聽他說上兩句話,還是可以的吧。”
第44章 華不再揚
此時的慕韶光,已經回到了唐鬱的住處。
他在外面奔波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才得了這片刻安寧,哪怕還是在魔域中沒離開, 都不禁產生了一種親切之感。
進了門, 慕韶光隨手摘下佩劍往旁邊一扔,跟著整個人就靠坐在了躺椅當中。
他實在是得天獨厚, 姿容俱美,哪怕是這樣窩著也不顯得懶散,反倒巍巍然如玉山傾斜, 別有風姿。
外頭的陽光灑在臉上,慕韶光將手抬起來擋在額前, 靜了一會。
他原本是想放空思緒歇一歇, 可腦子卻放松不下來,總是不斷閃過剛才的畫面。
其實他在人前問出的那句話,又何嘗不是也在質問自己。
難道為魔的就都是惡人嗎?
他當然知道不是,只有幾歲的孩童才會認為這世上非黑即白, 非善即惡。
自少時便日日受到師尊教導, 言道我輩應除魔衛道,遇惡則斬。
但是善惡之間的界限如此曖昧,甚至連他自己都無法做到問心無愧, 又何必去質問別人。
問旻,師尊……
之前在夢境中與問旻相見的場面似乎又再一次出現在眼前,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令他堪不破也看不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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