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需要這一眼,解君心就能認出來,這就是慕韶光,不會是任何人假扮。
他回來了。
他怔怔地坐在那裡,就像是做夢一樣,整個人一動都不敢動,唯有一顆很大很大的眼淚,從眼眶落下來,砸在了衣服上。
慕韶光驚愕地看著他。
解君心突然不能自已,他輕輕碰了碰慕韶光的指尖,然後順著那溫熱的觸感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霎時已經淚流滿面。
他的眼淚漱漱落在慕韶光的衣袖上,竟然讓人感到心痛。
慕韶光不明白這個陌生的男子為什麽會哭,可他看著自己一點點變濕的衣袖,仿佛心裡也跟著下起了一場雨。
他終於開口,問道:“請問閣下……是誰?”
解君心愣住了。
他啞聲道:“我……”
話至此處,卻不由一陣哽咽。
其他的人看到這一幕,卻都覺得愈加毛骨悚然,任誰看到一個剛剛殺完人的凶手又莫名其妙拉住別人痛哭,大概心裡都會冒出來兩個字——“瘋子”。
官差愈發不敢過去,但還是忍不住開口對慕韶光小聲道:“你,還不快過來?”
慕韶光抽回自己的衣袖,禮貌地對解君心點點頭,說道:“公子,我要過去了。”
解君心剛看到慕韶光回來了,接著又發現他好像忘了自己,整個人一時喜一時憂,魂魄仿佛都飛散出去了一般。
但他也知道,這是他活該,當初他趁慕韶光忘記了步榭的樣子,無恥地冒名頂替,如今就合該也遭受這樣的痛苦。
見慕韶光要走,解君心腦子一片空白,也癡癡地跟著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
剛才那些人問話他都不搭理,沒想到這時這魔頭竟主動送上門來了,隻唬得一樓看熱鬧的人紛紛散出去老遠,官差們也扶著刀柄連連後退,有幾個已經兵刃出鞘。
“你要幹什麽?站住!站住!站在那別動!!!”
解君心手指一動,當時就想把這些打擾他和慕韶光人都給殺了,一轉念看到了慕韶光,這些年在他身上幾乎已經找尋不到的人性和是非觀又一下子重新回到了腦海中。
他放下手,像個正常人一樣說道:“你們不是要找我問話?”
話是這樣沒錯,可……
幾個官差面面相覷,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剛才還對他們愛答不理的人竟然會願意配合。
解君心看了慕韶光一眼,想起當初訣別時對方滿身鮮血的樣子,心中又是一悸。
他想,當初慕韶光受的傷那樣重,也不知道他是怎麽恢復的,現在又好了多少,如此久站會不會累。
解君心怕慕韶光累到,又想單獨同慕韶光說兩句話,問問他現在的情況好不好,根本就沒有心情來敷衍那些官差,隻說:“走吧。”
第95章 伏雨朝寒
官差們互相看看, 這才押送著慕韶光與解君心一同下了樓,還沒出酒肆的大門,忽聽外面一陣喧囂, 一隊車馬前呼後擁, 卻是此處的縣令親自來了。
說來這縣令也是有些倒霉,他官僅七品, 卻管了這麽一片地方, 轄下的土地正好緊鄰魔域,因此隔三差五總是會遇上一些焦頭爛額卻又人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來處理, 常常需要求助於附近的修士。
現在有修士當眾被殺,還牽扯到了鎮上首富龔老爺的女婿, 縣令不管能不能解決也得親自過來, 以表明自己對於此事的上心和重視了。
他在路上就聽手下稟報凶徒難搞,硬著頭皮進了酒肆大門之後,看見解君心和慕韶光已經在官差們的包圍下走下來了,還以為凶手已經被成功製伏了, 忐忑的心一下子有了底氣。
他分別看了看慕韶光和解君心, 清了清嗓子,威嚴地問道:“凶手是哪一個?還不跪下!”
他這嗓子一吆喝,先把官差們都嚇了一跳。
他們自己最清楚, 他們根本就沒有控制住解君心,這暴徒為什麽突然表示就范並跟著他們下樓, 官差們也不明白。
如果縣令這句話讓他不痛快了,突然暴起殺人, 恐怕大家都得玩完。
有人忍不住衝著縣令連使眼色, 弄得那縣令莫名其妙,解君心則又悄悄看了慕韶光一眼。
我剛剛, 當著他的面殺了修士。
他想,他會不會因此而厭惡我?
解君心說道:“這兩人正在密謀害人之事,我才會出手,此舉乃是……為民除害。”
“為民除害?笑話,笑話!簡直是一派胡言!”
解君心說完了這句話,正好有人上前,對著縣令附耳低語幾句。
這縣令聽說了死去那名修士的身份,愈加煩躁,衝著解君心斥責道:“你可知你殺的這一位乃是青羊觀的道長?青羊觀一向行俠仗義,心系百姓,他們怎麽會密謀害人的事呢?倒是你這廝,一看就不是什麽好東西,就算是他真的要對你動手,也定然是你先犯了什麽過錯!”
他一拂官袍:“總之,光天化日之下殺人無可抵賴,來人,還不把他給押進牢裡,細細拷問!”
解君心的心裡沒有半點波瀾。像這樣的話,他早已經聽得多了,他在世人眼中素來做什麽都是錯,更何況自從慕韶光死後,他內疚甚深,自己潛意識裡也是這樣認為的。
縣令說的其實也差不多,那位修士正是因為想要除魔,才被他所殺。
解君心只是在想,如果去牢裡的話,他是不是就要和慕韶光失散了?但如果不去,他又實在不想當著慕韶光的面出手傷人。
Top